张爱玲散文特色分析

2024-10-16

张爱玲散文特色分析(精选11篇)

1.张爱玲散文特色分析 篇一

张爱玲小说的艺术特色分析

读张爱玲的小说,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意象了。她的意象充满了象征意味,有时一个意象象征了一个人物的一生,甚至整个作品的主题,一个个意象让人目不暇接。张爱玲用她那才华横溢的如神之笔,营造出了极为强烈的感性世界,在她丰富的意象间游刃有余,加强了作品的寓意。用意象暗示作品中的叙述视角,张爱玲以人物心理为依托创造出了独属于她的艺术风格。有时一个意象象征了一个人物的一生,甚至整个作品的主题。张爱玲用她那才华横溢的如神之笔,创造出了独属于她自己的艺术风格。

张爱玲,现代女作家,笔名梁京。199月30日出生于上海。其身世颇具传奇色彩,父张志昕为晚清名臣张佩纶第三子,祖母李菊耦系李鸿章之女。她七岁开始创作,熟读古典文学名著。父亲给了张爱玲古典文学方面的启蒙,鼓励了她的文学嗜好;母亲教她英语并在生活情趣及艺术品味方面给了她西式的熏陶。贵族世家的没落、世事的沧桑,形成了她敏感、脆弱、悲观的心理气质。后来张爱玲又在中西文化交杂的香港接受了大学教育。因此,张爱玲的文化修养既有满清贵族的豪华,又有西洋文化的时尚,中与西、新与旧的冲突及互渗,自然而然地表露在她的作品之中。1943年张爱玲回到上海,成为职业作家。以第一篇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一举成名。

张爱玲的小说创作具有在那个衰颓的时代所特有的悲凉和深刻的苍凉感。这位天性内敛、不善与人交流的才女,在通俗与先锋、古典与现代之间,创造出了一个独特的艺术世界。张爱玲在她的小说里,站在女性的角度,用非凡的艺术表现力揭示那个时代背景下,女人生存困顿、无奈与苍凉。对笔下的女性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我愿意尝试分析张爱玲的一花一沙,并以此证明张爱玲的成功。

一、意象手法的巧妙运用

张爱玲钟爱的意象很多,即使那些已经包含了一些设定的象征意义的传统性较强的意象,不但营造出了极为强烈的感性世界,还加强了作品的寓意。张爱玲也能用她那超强的推陈出新能力,将这些意象营构得出神入化。同一意象的不同转换间接构成叙述中的不同层面;张爱玲的意象充满了象征意味,有时一个意象象征了一个人物的一生,甚至整个作品的主题。

1.太阳

太阳的意象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也多有出现。

《金锁记》中对太阳意象的书写也不同,试看以下几段:

这是小说的开端,太阳的意象把我们拉入了历史的长河。正是人物命运的象征。

《金锁记》中七巧的女儿长安因不能忍受母亲的折磨,太阳的意象尤其多:

这时候出来一点太阳,照在房里,像纸烟的烟迷迷的蓝;下午的大太阳贴在光亮的,闪着钢锅铁灶白瓷砖的厨房里像一块滚烫的烙饼。

太阳黄烘烘照在三人脸上,后阳台的破竹帘子上飞来一只蝉,不知它怎么过了夏天还活着,趁热大叫:“抓!抓!抓!”响亮快乐地。

小说几次提到太阳,“正午的太阳”“下午的大太阳”,秋天里不该那么厉害的太阳,都给人生活的实在感。如果说《金锁记》和《茉莉香片》中的太阳还没有脱离开月亮的阴冷和清黑,那么在这里张爱玲是彻底地赶走了虚无,找到了生活的落脚之处。从乡下走进城市的阿小是这样,张爱玲也是这样。而女性生命意义的悲剧性也在这里达到了高峰,这样的意象旨在说明只有放弃所有对命运的努力,让心灵完全被琐事所占据的人生才是稳妥的。

2.鸟

张爱玲的意象充满了丰富的象征意味,张爱玲笔下鸟的`意象俯拾皆是。

她用如神之笔营造出众多鸟的意象。如,“屏风上的鸟”是聂传庆的母亲冯碧落命运的象征。

我们可以看出,张爱玲频频以“鸟”为意象去描绘她笔下的女人。

假鸟为喻,在我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是很多见的。张爱玲将女人、命运、飘忽的鸟联系在了一起,描绘得凄美绝伦。

二、“有声有色”的语言

张爱玲的叙述语言主动追求音乐美、色彩美,形成了“有声有色”的独特风格。

1.音乐感

张爱玲凭借对音乐独特的体悟力,把对音乐的偏爱融入小说里,用语言直接描写音乐本身。如:

一到了晚上,在那死的城市里,没有灯,没有人声,只有那莽莽的寒风,三个不同的音阶,“喔……呵……呜……”无穷无尽地叫唤着,这个歇了,那个又渐渐响了,三条骈行的灰色的龙,一直往前飞,龙身无限制地延长下去,看不见尾。“喔……呵……呜……”叫唤到后来,索性连苍龙也没有了,只是三条虚无的气,真空的桥梁,通入黑暗,通入虚空的虚空。

这里,作者营造了一个极具象征性的意象,将流苏的心境表现得淋漓尽致。

2.色彩感

张爱玲从小就有很高的绘画天赋和绘画能力,她在小说创作中巧妙地运用了色彩。

黑夜里,她看不出那红色,然而她直觉地知道它是红得不能再红了,红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窝在参天大树上,壁栗剥落燃烧着,一路烧过去,把那紫蓝色的天也熏红了。(《倾城之恋》)“野火花”是《倾城之恋》中最精彩的意象,野火花预示了红红火火的“谈”恋爱。火光一亮,在那凛冽的寒夜里,他(乔琪)的嘴上仿佛开了一朵橙红色的花。花立时谢了,又是寒冷与黑暗……《沉香屑第一炉香》,此处,“橙红色火花”的意象描写很简短,虽无细致的勾画和渲染,却生动而深刻地将葛薇龙的命运赋予了火花的象征意义。

三、通感运用

张爱玲小说中的人物的举动、对话,甚至光线、背景都反映出心理的进程。张爱玲也最擅长以通感方式将声音、气味、色彩、触觉等感官印象调动起来,或贯通,或跳跃,或糅合,或剥离,使意象更为新奇,更富于弹性。她还善于运用不同感觉方式的变幻,将意象的具体意义与抽象意义自由转换、穿插,将意象中极微妙的情感色彩表现得更为立体。看下面的例句:

她(七巧)到了窗前,揭开那边上缀有小绒球的墨绿洋色窗帘,季泽正从穿堂里往外走,长衫搭在臂上,晴天的风像一群白鸽子钻进他的纺绸褂裤里去,哪儿都钻到了,飘飘拍着翅子……前者,是《金锁记》中七巧的爱情幻灭时作者所做的描写,七巧与姜季泽的“决裂”,同时也是她对自己埋藏已久的爱情的诀别。这里的时间从一点扩展到一百年,强调了悲剧的延续与永恒。另外,作为一种传统意象,本身就常常与“怨女”形象相关联。七巧的“怨”就这样一层一层鲜明生动地表达出来了。 后者,鸽子的意象是从七巧眼中出现的。迟来的爱情转眼又无望,被她赶走的“坏男人”季泽却被“白鸽子”这样温柔、美好的意象围绕着,这是七巧对季泽身体的渴望,也是她对自己那种温柔情感的既留恋不舍,又无法留住的惆怅。

以具体的意象写抽象情感的例子,如下面的关于鞋子的意象:

地板正中躺着烟鹂的一双绣花鞋,微带八字式,一只前些,一只后些,像有一个不敢现行的鬼怯怯向他走过来,央求着。(《红玫瑰与白玫瑰》)

两段文字都出自《红玫瑰与白玫瑰》,前者是振保一方面感觉到来自王娇蕊(红玫瑰)的诱惑,一方面深深懂得“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人,可是他们不能陪着你回家”,因而感觉到“一阵凄惶”,落叶那“没人穿的破鞋”,是寂寞的、不健全的灵魂,只能踽踽独行;后者是振保在同他的妻子烟鹂大打后的内心感触,她的绣花鞋像一个怯生生的鬼魂,懦弱,毫无反抗力,然而既是“鬼”,就有着一种来自虚空,却作用于现实的压力。因此,第二天,“振保改过自新,又变成了好人”。

张爱玲是一个感悟型的作家,她几乎没有什么明确的理念介入创作,也不愿利用作品来说教或宣传,她所热衷于表现的主要是她对人生的切身体验和感悟。通过她所营构的这些奇炫的意象,用丰富深远的想象力,苍凉悲壮的意境,犀利娴熟的笔锋,体现出她自己对人性的冷静又痛苦的思考,饱含着悲剧美的生命之沉痛。我们明显地感觉到了她是一个创作个性非常鲜明独特的作家。她的小说,其艺术之深湛绝非一般流行作品所能比拟。张爱玲用她那丰富多彩、才华横溢的如神之笔,在她的丰富奇炫的意象间游刃有余,创造出了独属于她自己的艺术风格。

2.张爱玲散文特色分析 篇二

一.结构的复杂精巧

张爱玲的《小团圆》开篇就是“大考的早晨, 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 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 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 因为完全是等待”, 最后一段与第一段一字不差。第一段和最后一段内容的重复, 结构的前后呼应, 考场如战场比喻的重复运用, 不仅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结构, 而且渲染了心情的惨淡、气氛的紧张、画面的恐怖, 并将整部小说置于一种悲惨、紧张的氛围之中, 为全文定下了情感的基调。

《小团圆》结构复杂性的

另一个体现是, 小说前半部分因、后半部分果, 且为了彰显果而对因进行极力的铺垫。《小团圆》前半部分主要写九莉与母亲蕊秋的关系, 母亲蕊秋视九莉为累赘, 极少给予九莉渴望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关爱和认同, 这种关系即影响了九莉心理、性格、行为、甚至爱情观, 又导致九莉童年家庭之爱、亲人之爱的极端缺失;后半部分写由于童年家庭之爱、亲人之爱的极端缺失, 当九莉一旦遇到懂她文字、懂她心性、有才又俊朗的邵之雍时, 九莉长久以来失落的家庭之爱和亲情之爱全都释放到邵之雍身上。以至于有了九莉爱情中的激情缠绵, 爱情淡漠时的依依不舍, 和爱情幻灭后终身对彻骨灵肉缠绵的回味和追忆。

《小团圆》结构的复杂性

不仅体现在前后呼应的首尾两段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结构, 体现在小说前半部分因后半部分果且为了彰显果而对因进行极力的铺垫, 还体现在多个时空的交错, 过去、现在、未来的频繁穿插, 情节的环环相连、似断似续。如第五章 (p154) , 在上海九莉家中, 九莉与之雍“在沙发上拥抱著, 门框上站着一只木雕的鸟”, “她背对着门也知道它是立体的”, “雕刻得非常原始, 也没加油漆, 是远祖祀奉的偶像?它在看着她”。紧接着由“门框上站着一只木雕的鸟”这个意象马上跳跃到她十几年后在纽约打胎的情节, (P155-157) “夜间她在浴室灯下看见抽水马桶里的男胎”, “一双环眼大得不合比例, 双睛突出, 抿着翅膀, 是从前站在门头上的木雕的鸟”。再接着由“门框上站着一只木雕的鸟……在看着她”这一意象又跳跃到上海九莉家中 (P157) , “‘我们这真是睁著眼睛走进去的, 从来没有疯狂。’之雍说。也许他也觉得门头上有个什麼东西在监视着他们。”这里三个情节之间环环相扣, 其内部联系是“门框上站着一只木雕的鸟……它在看着她 (监视他们) ”。

《小团圆》以考场如战场的比喻起, 以同样的比喻收, 且作者对自己一生的回顾总结, 作品中人物出场的布局安排, 内容的详略主次、前因后果, 无不隐括其中, 再加上段落与段落之间的重新组合、巧妙连接, 张爱玲在《小团圆》中如此布局谋篇, 不仅使小说结构趋向复杂, 浑然一体, 而且也体现《小团圆》章法之精巧绝妙,

二.语言的繁复精炼

张爱玲是驾驭语言的高手, 她的《小团圆》继承了其前期小说的语言特点, 笔锋冷峻犀利尖刻, 词语新奇精妙透彻, 词旨多寓篇外, 含蓄隐晦, 耐人寻味。

张爱玲的比喻常常超乎人的想象力, 达到难以企及的高度, 很多比喻准确熨帖、生动形象, 本体和喻体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 却让读者感觉天衣无缝, 这些看似漫不经心、脱口而出的比喻, 其实是张爱玲为了表达自己对过往生活中的人、事、物的看法、态度和体验而精心创造的。 (P59) “现在一阵凉风, 是一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关上了”, 这里张爱玲不仅把死亡降临比喻为一阵凉风将一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关上了, 而且也暗示了安竹斯的死, 终结了他与张爱玲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缠和误解。邵之雍在九莉的房间里, 燕山打来电话, 九莉接电话时张爱玲比喻九莉此时的感受 (P263) :“她顿时耳边轰隆轰隆, 像两簇星球擦身而过的洪大的嘈音。她的两个世界要相撞了。”剑妮怀孕的腹部张爱玲比喻为 (P64) “看上去肚子既大又长, 像昆虫的腹部”, 既形象贴切, 又流露出对因孕育生命而生殖的不屑。九莉的一生是痛苦而凄凉的一生, 所以张爱玲比喻九莉对过去的回忆 (P69) “就像站在个古建筑物门口往里张了张, 在月光与黑影中断瓦颓垣千门万户, 一瞥间已经知道都在那里”。

讽刺是张爱玲揭示人性、描摹世情时必不可少的态度, 也是她小说审美情致的一个方面。《小团圆》中, 张爱玲以一贯嘲讽的细腻工笔, 刻画出张爱玲最深知的人生素材。张爱玲认为她过往生活中的人尤其是母亲与情人是造成她一生悲苦而凄凉的根源, 故在自传体小说《小团圆》中, 张爱玲在写到他们的时候, 多用讽刺的笔法, 表达出自己对情人、母亲等人的情感倾向。 (P282) 九莉“看到空气污染使威尼斯的石像患石癌, 想道:‘现在海枯石烂也很快。’”作者在这里含蓄隐晦地讽刺盛邵 (即张胡) 炙热而短命的感情, 海枯石烂多喻感情的坚贞、永恒, 这里反其意而用之, 浩瀚的海水也可以干枯, 坚硬的磐石也会腐烂, 几曾何时张对胡那炽烈、惊世的感情, 因胡的滥情、肆意挥霍而如同海水的干枯、磐石的腐烂一样萎谢了。 (P283) “现在大陆上他们也没戏可演了。她在海外在电视上看见大陆上出来的杂技团, 能在自行车上倒竖蜻蜓, 两双脚并着顶球, 花样百出, 不像海狮只会用嘴顶球, 不禁伤感, 想道:‘到底我们中国人聪明, 比海狮强。’”讽刺胡兰成, 国内没节目表演, 即汪伪政府的倒台让胡兰成没有施展其所谓才华的舞台, 只好到国外花样翻新的聒噪、表演, 即在日本到处演讲、出版如同《今生今世》之类的书等。 (P242) “至少临别的时候有过。当然了。按照三美团圆的公式, 这是必需的, 作为信物, 不然再山盟海誓也没用。”邵之雍临别时强行要了小康的身体, 张爱玲将邵之雍的这一行为比喻为他送给小康的“信物”, “信物”一词对无耻滥情、卑鄙阴险的邵之雍的讽刺是何等的尖锐、何等的强烈、何等的深刻。对邵之雍来说, 这种“信物”比任何山盟海誓都管用, 因只要占有了对方的身体, 对方自然要等他一辈子, 直到他出人头地, 三美团圆。

《小团圆》中, 张爱玲对九莉母亲蕊秋的讽刺也是尖酸刻薄、刻骨冷漠, 丝毫不见一点温情、谅解与悲悯。 (P255) “她在四面楚歌中需要一点温暖的回忆。那是她的生命”。讽刺年老色衰的母亲蕊秋只能靠玫瑰色的回忆温暖晚年生活。另外, 《小团圆》中写九莉母亲蕊秋老了, 从海外回来了, 《小团圆》中不写她老了, 而是写她鼻子、眼睛的位置都发生了改变, 可见其嘲讽的冷酷、无情。

三.意象的繁多含蓄、典故的丰富贴切、心理描写的细腻

意象就是寓“意”之“象”, 是用来寄托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张爱玲的《小团圆》不仅意象繁多, 而且含蓄, 张爱玲通过这些繁多而含蓄的意象, 使难抒之情、难言之理, 产生逻辑语言所无法达成的“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 同时因含蓄而产生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 也给读者提供了广阔的想象空间和回味余地。如《小团圆》中“木雕的鸟”、“神龛”、“蓝色”及时间意象等既含蓄又在文中多次出现, 张爱玲通过这些意象, 使许多原本抽象的东西, 如人物的命运、心理、情绪、感觉等, 像一幅幅流动的画面, 具有具体的形态, 不仅给小说带来浓郁的诗意, 而且更能体现张爱玲对过往人、事、物的态度。

《小团圆》中的用典丰富贴切。如, (P98) 九莉“见九林斜倚在烟铺上, 偎在翠花身后。他还没长高, 小猫一样, 脸上有一种心安理得的神气, 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安身立命的角落。她震了震, 心里想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里的“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的典故就来自于《红楼梦》第四十九回。这里用典使表达含蓄而不浅露, 能起到言简意丰、以少胜多、“寓万于一”的效果, 较好地传达出九莉此时此刻丰富而又复杂的思想感情。

心理描写是张爱玲小说中最擅长的手法, 《小团圆》通过细腻微妙的心理描写深入到人物内心深处去揭示人物的性格和人物之间的关系。如《小团圆》中, 九莉还钱给母亲蕊秋一段, 张爱玲首先从九莉的角度揣测母亲蕊秋拒绝还钱的心理, 接着通过九莉镜子里的自我观照描写表现九莉此时的自我感觉以及与蕊秋的心理距离;再如, 九莉小时候母亲蕊秋细竹管子似的手牵着她的心理描写等, 都体现了九莉与母亲蕊秋的隔膜, 以及九莉对母亲蕊秋的忿恨。

《小团圆》是晚年张爱玲在创作上的又一次探索, 其在小说结构的布局安排、人物心理的刻画描写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功, 具有自己的特色, 但《小团圆》也存在一些艺术上的不足。

参考文献

[1]张爱玲《张爱玲全集·小团圆》[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年3月

[2]《张爱玲文集卷六散文:<传奇>再版序》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

3.张爱玲文学作品的艺术特色 篇三

张爱玲从小接受着中西文化冲突下的教育,这样的家庭环境和文化氛围导致她形成了一种中西杂糅的人格品性和怪异自立的人生态度,她的作品也带有三、四十年代中国社会所特有的苍凉感。张爱玲以其第一篇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一举成名,她的代表作有《金锁记》《红玫瑰与白玫瑰》《倾城之恋》《传奇》《流言》《同学少年都不贱》等。纵观张爱玲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在题材方面它们大都取材于沦陷前后的香港和上海,描写的多是男女之间的恋爱婚姻关系;在结构方面它们总体结构都十分独特,尤其是开头和结尾引人入胜,张爱玲作品的一大特色就是采用倒叙的手法来叙述故事;在写作目的方面它们的内容往往都是揭示那个没落年代的人物生存状态;在语言风格方面,一是古典借用造成陌生化效果,二是追求中西方文化与旧现代小说之间的调和;在艺术手法方面意象的营造新颖以及比喻和对比的巧妙运用都发展到了顶峰。张爱玲塑造了许多典型的人物形象,她的作品表现了决绝的生活态度和苍凉的视野,带领读者走进苍凉惨淡的小说世界。其文学作品的艺术特色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苍凉的艺术氛围和人物心境

张爱玲的文学作品带有苍凉的艺术氛围和人物心境,畸形的时代背景下造就了女性生存的悲剧。在张爱玲的文学作品中,大多数女性角色的人格和心灵都是被扭曲的,都是一些深受中国封建文化传统营销的平庸小角色。她用独到的人生领悟和非凡的艺术表现力刻画出女人在旧式家庭中的沉浮,既挖掘出来女性在历史中所遭受的文化和精神的扭曲,也指出女性生存的困境和情感心理。在张爱玲的作品中,塑造了一批性格迥异的女性形象,其笔下的女性人物深陷封建意识的影响,无法摆脱命运的束缚,大多数女性都表现出对生活的困窘和不安,展现出了女性的全部弱点以及生存的困境,其目的在于揭示那个年代背景下的女性的生存状态与情感心理。以张爱玲刻画女性悲剧命运的经典之作《金锁记》为例,其中的人物形象曹七巧出生于小户人家,为了攀龙附凤,嫁入姜家做了二少奶奶,却得不到爱与尊重,导致了她的婚姻悲剧。后来曹七巧又把这种不幸转嫁到子女身上,亲手扼杀了他们的幸福。疯狂的欲望使她丧心病狂,丧失了良知和人性。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沉香屑·第一炉香》里的葛薇龙等人也是女性悲剧形象的代表,这些女性人物形象缺乏独立的意识,但是又找不到生活的归宿,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出于对生计的无赖,她们不得不为了谋生费尽心机地为生存而挣扎。张爱玲的作品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展示着那个特定历史时期的病态人生。

二、浓郁的市井气息和华丽的人生渴望

张爱玲的文学作品带有浓郁的市井气息和华丽的人生渴望。张爱玲从不讳言自己身上的小市民色彩,她的文学作品里也没有惊天动地或者轰轰烈烈的大事件,只有一些世俗里的生活细节,她所刻画的人物形象也都是一些地地道道的俗人,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俗欲;而不是像电影里面拥有迷人身材和漂亮脸蛋的俊男美女,他们在喧嚣嘈杂的俗世里只求安生立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消磨

日子。例如其作品《等》,就描述了一群无聊的男男女女在候诊时的家长里短,她笔下的每个人物形象都长着一副猥琐的嘴脸,尤其是描写那群长相丑陋的男子时,真的是极尽嘲讽之能事。

虽然张爱玲笔下的人物都是一些俗不可耐的小市民,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有着华丽的人生渴望,她还是渴望大舞台,需要华丽的布景。例如其作品《色·戒》,其中的女性人物形象王佳芝为了革命,不惜以身犯险去勾引汉奸易先生,可是后来刺杀工作还没有完成的时候,她身边的人都开始渐渐地疏离她,她还发现自己爱上易先生。王佳芝原以为易先生也爱上了她,但是讽刺的是最后易先生还是杀了她。本来这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但是王佳芝假戏真做,让自己深陷痛苦而无法自拔。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在张爱玲的内心深处对于华丽的人生舞台还是有着深深的渴望。

三、精准独特的语言风格

在张爱玲的文学作品中,随处可见优美的文字表达,新颖别致的比喻,细致入微的心理刻画以及生动传神的人物描写。张爱玲文学作品的语言风格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色彩语言的独特性。张爱玲有着自己独特的色彩表达手法,在传统的文学作品中,一般都是用黑色代表罪恶,而用白色代表纯洁;用红色代表热情,而用蓝色代表忧郁。然而,张爱玲却是用图案画来表现语言的色彩,她的作品带有鲜明的倾向性和强烈的主观情绪。以《封锁》中的一个片段为例,“他不怎么喜欢身边这女人。她的手臂,白倒是白的,像挤出来的牙膏。她的整个的人像挤出来的牙膏,没有款式。”这是一段描写女人白色手臂的话,牙膏的白生涩且带有刺鼻气味,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嫌弃。张爱玲通过色彩传递了她的主观论调。二是用颜色来表现象征。以《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一个片段为例,“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张爱玲用红色和白色象征两种不同类型的女性。红玫瑰代表对情欲的理想追求,是振保的性爱理想;白玫瑰意味着清白无暇,是他的婚姻理想。红与白本来是互斥的,但是张爱玲却认为红的不过是蚊子血,白的也只是饭粒子。由此不难看出张爱玲认为女性在爱情和婚姻当中是处于弱势的,不管是情妇还是妻子,在振保的世界里,都只是附属品。

四、出神入化的人物刻画和心理分析

张爱玲的文学作品还具有另一特色,那就是出神入化的人物刻画和心理分析。在张爱玲的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它们没有冗长的独白,也没有长篇的心理描写,都只是人物形象自然流露出来的心理状态,她过人的洞察能力和高超的描写能力是其他作家无法比拟的。在张爱玲的笔下几乎没有一个人物形象的心理是健全的,都带有某种程度的心理畸形,张爱玲的作品体现了她对生活的细致观察以及对作品写作背景与人物形象塑造的极致把握。张爱玲在刻画人物心理的每一个细节上,都可谓出神入化,都能反映出人物心理的变化,并揭示出该心理产生的社会根源,从而赋予了其作品的社会深度。以《同学少年都不贱》中的一个片段为例,“她没作声。提起了芷琪,她始终默无一言,恩娟大概当她犹有余妒——当然是作为朋友来看。火车轰隆轰隆轰隆进站了,这才知道她刚才过虑得可笑。恩娟笑着轻松的搂了她一下,笑容略带讽刺或者开玩笑的意味,上车去了。”

五、意象手法的巧妙运用

张爱玲十分擅长运用意象手法,她通过在文学作品中运用意象来表达强烈的批判力量和悲剧意味。张爱玲笔下的男男女女无论是恋爱还是走向婚姻,都摆脱不了世俗的环境,都是以苍凉和绝望的结局告终。在其文学作品中既有对传统意象的继承,又有层出不穷的创新。由于受到家庭中封建文化与西方文化教育的双重影响,张爱玲的小说不仅有着中国古典小说的神韵,也有着现代西方小说的精髓。其意象手法的运用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1.月亮意象

月亮是苍凉寂寞的象征,张爱玲的文学作品中曾多次提到“月亮”。比如《金锁记》中的月亮就代表着人物内心的变迁,“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点,大一点,象赤金的脸盆,沉了下去……”,这就代表着一个没落的时代没落的家族。张爱玲笔下的“月亮”各色各样,有模糊的、有残缺的、有明亮的、有伤感的、有寒冷的等,但是它们唯独缺乏浪漫的,一方面是因为张爱玲想用月亮来象征人物形象的坎坷命运,另一方面也蕴含着她对人生不能圆满的惋惜。张爱玲在其文学作品中创造出了许多月亮形象,特别是蓝月、残月以及圆月意象。蓝色月亮意象象征着绝望、诡异和不祥;残月意象具有暗示人物命运的功能,流露着冷酷忧郁甚至是死亡的气息;而圆月本来是团圆美满的象征,但张爱玲笔下的圆月却不再圆满,而是象征着绝望、恐惧和压迫。

2.镜子意象

镜子在生活中属于易碎品,张爱玲将镜子意象运用到其文学作品当中,是为了说明小说中人物的生存环境很容易粉碎,是靠不住的。《金锁记》中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镜子里反映着翠竹帘

子……镜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张爱玲借“镜子”来表现十年光阴流逝和人物事件的变迁,也传达着她的一种苍凉沉重的人生态度。

3.困守及困境意象

以《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对绣花鞋的描写为例,“……象两只怯怯的未现形的鬼”,绣花鞋一般都绣着成双成对和圆满吉祥的图案,本身象征着喜庆和吉祥,而张爱玲这样的描写却象征了被伤害、被压抑的烟鹂的命运,因而也具有了强烈的批判性和感染力。

六、比喻与对比的巧妙运用

张爱玲的文学作品中不乏比喻的运用,她的作品也因此而具有独特的美感;除了比喻之外,张爱玲还运用暗示把人物的动作、语言和心理练成一气,营造出了一片苍凉的气氛。一方面张爱玲的比喻运用得很感性化。在张爱玲的作品中万事万物都可以用来比喻,再烂的事物到了她的笔下,都可以是生动形象的比喻,都可以成为她表达爱恨的工具。以《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一个片段为例,“薇龙那天穿着一件磁青薄绸旗袍,给他那双绿眼睛一看,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张爱玲将薇龙的手臂比喻成了往外泼的热牛奶,以来可以增加读者的视觉感受,刻画出乔琪的色欲心;二来又表现出来薇龙的虚荣心。另一方张爱玲文学作品的语言精髓还在于暗示化比喻的运用。《金锁记》里的曹七巧表面上看是用黄金锁住了爱情,实际上却是锁住了自己。这种暗示化的比喻既可以表达出张爱玲的怜悯之心,还可以唤起读者的同情。

张爱玲的作品外俗而内雅,高明的读者可以透过世俗的外表洞察其内心的苍凉,透过她的语言看到各种意象,感受到她的文字所表达出来的力量,读懂其文学作品背后所表现的出的艺术魅力。张爱玲是一位优秀的女作家,也是一位精湛的语言艺术家,她创造了中国文学现代史的一个奇迹,她的作品给人一种永久的回味和无尽的启发,读张爱玲的文字总会让读者有所思考、有所启迪并有所收获。

张爱玲生平经历

张爱玲系出名门,祖母李菊耦是慈禧心腹中堂李鸿章之女。不过她的童年是黑暗的,生母流浪欧洲,生下她和弟弟在父亲和后娘的监管中成长(详见《私语》)。或许这是导致张后来的作品充满悲观与势利的主要原因。她笔下的女性是实实在在的:自私、城府,经得起时间考验。就是这些符合人情的角色的永恒性加重了她文字里苍凉的味道,反复地提醒着世人所有的文明终会消逝,只有人性的弱点得以长存于人间。至于她本人亦是斤斤计较的小女人:认为摸得到、捉得住的物质远较抽象的理想重要。

张爱玲离开了父亲逃到了母亲那里,母亲给了她两条路,让她选择:“要么嫁人,用钱打扮自己;要么用钱来读书。”张爱玲毅然选择了后者,然而,母亲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好,而母女间的矛盾也在一天天地、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形式在慢慢地激化。张爱玲说:“这时候,母亲的家亦不复是柔和的了。”

中学时期的张爱玲已被视为天才,并且通过了伦敦大学的入学试。后来战乱逼使她放弃远赴伦敦的机会而选择了香港大学。在那里她一直名列前茅,无奈毕业前夕香港却沦陷了。关于她的一切文件纪录尽数被烧毁。对于这件事,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那一类的努力,即使有成就,也是注定了要被打翻的罢?……我应当有数。”大有一种奈若何的惋惜。但她没有后悔。

4.张爱玲秋天散文 篇四

我十分喜欢这篇课文,因为它让我仿佛自己正打着一把小雨伞,站在秋雨中。还让我感受到了秋天有多么神奇,多么的美妙,而且这篇课文描写的非常细致,非常优美,特别这个部分:你看,它把黄色给了银杏树,黄黄的叶子像一把小伞子,扇哪扇哪,扇走了夏天的炎热。它把红色给了枫树,红红的枫叶像一枚枚邮票,飘哇飘哇,邮来了秋天的凉爽。读到这儿时,就好像有一把小扇子,在给我轻柔的扇风,又好像一阵阵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

我喜欢这篇课文,还因为秋雨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美景,令人陶醉;并且给我老家带来了更好的丰收,稻子谷粒更饱了,农民心里更甜了!

5.张爱玲散文片段精选 篇五

一,封锁之回家做饭

上街买菜,恰巧遇着封锁,被羁在离家几丈远的地方,腿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太阳地里,一个女佣企图冲过防线,一面挣扎着,一面叫道:“不早了呀!放我回去烧饭吧!”众人全都哈哈笑了。坐在街沿上的贩米的广东妇人向她的儿子说道:“看医生是可以的;烧饭是不可以的。”她的声音平板而郑重,似乎对于一切都甚满意,是初极外国语教科书的口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听在耳朵里使人不安,仿佛话中有话。其实并没有。

6.张爱玲抒情散文节选 篇六

当走在街上,家家户户都用艾草树枝挂着香包和葫芦,店铺里也摆满各色粽子,以及节日挂饰,不由得想起了流年里端午节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奶奶还健在,奶奶是中国传统的小女人,裹足,脚小小的,可一到端午节来临就开始跺着小脚忙个不停。上街买糯米,竹叶,大枣等和做香包用的彩布线,叠葫芦的彩纸。置办齐就开始在家操持着做起粽子,绣起香包。奶奶的脚虽小,个子不高,可他的手特别巧,左邻右舍都喜欢吃她包的粽子,挂她绣的香包。奶奶每年都要提前四五天把糯米用盆泡上,每天换着水,至今我也不懂为什么泡那么久的门道,只知道奶奶说这样包出的粽子才有劲道,吃起来口感好。

端午那天奶奶总是早早起床,去野外踩回一大把艾蒿,还要把提前缝制好的香包装上艾叶,用几个艾蒿枝或树枝奶奶踩着板凳踮着小脚把葫芦挂在自家屋檐下,我们也少不了每人发个香包挂在腰上或脖子上,说:要给我们带来好运。我们的香包都是装的陈年艾叶,奶奶告诉我们这样香气大而久可以辟邪,那时喜欢和奶奶一起把香包挂在屋内驱蚊,放柜子里防虫。奶奶说:“清明插柳端午插艾。这是老风俗,不知道传了多少年,多少代!”

长大一些后,奶奶在给我挂香包时,我就羞于挂在脖子上,而是背地里拿下挂在包包或手机上,即适应了辟邪的传统,也不至于伤到老人的心,实际上也挺时尚好看,有时也偷偷多拿几个,送给朋友。玲珑可爱,简朴而富有美感。

直到奶奶去世的前一两年,由于年迈奶奶手脚有些不听使唤了,但他老人家仍乐此不疲的绣着荷包,包着粽子。奶奶包的粽子特好吃,劲道的糯米,再加上两粒红枣,用竹叶包好,两头尖尖,中间鼓鼓,再用线绑牢,怕竹叶开,然后用锅蒸,可口的粽子就做好了。

奶奶喜欢把采来的蒿草挂在屋檐下,留着用。那年我受了潮湿,身上一片片小红点,奇痒。一挠就猖起来,爸爸妈妈赶紧给我买药,奶奶说是受了风,赶快取下她珍藏在檐下的宝贝,给我熬汤,用汤给我洗,又用塑料把我和汤罩在一起熏。说来也怪,经奶奶这么一弄出了一身汗,病症真的没了。奶奶蛮有成就的脸流露出自豪的笑,就在此时我看到奶奶皱纹里都写着幸福,我也跟着甜甜的笑了……

奶奶去世十多年了,妈妈就和奶奶一样,年年每逢端午做着粽子,绣着香包,采着艾蒿,依旧挂于檐下,我们就这样吃着奶奶和母亲做的粽子长大了。今年母亲也去了哥哥那里,在另一座城市遥望,今年我相信母亲依旧会包粽子挂香包……

“每逢佳节倍思亲”看着那些橱窗里展卖的各色粽子和香包,不由得想起那些旧时光,想起奶奶,想起各居天涯的亲人;想起母亲,想起那身在异乡的亲人。他们是否也在望粽思亲,是否为我备好香包?

年年端午,今又重阳,唯有流年里奶奶亲手做的粽子最劲道,最回味悠长,亲手绣的香包,最辟邪,最能带来好运常常;经年里妈妈做的粽子叫我最向往,最能香气飘入我梦乡,妈妈缝制的香包叫我有了回家的渴望……

7.张爱玲经典散文摘抄 篇七

二次大战上海沦陷后天天有小贩叫卖:“马……草炉饼!”吴语“买”“卖”同音“马”,“炒”音“草”,所以先当是“炒炉饼”,再也没想到有专烧茅草的火炉。卖饼的歌喉嘹亮,“马”字拖得极长,下一个字拔高,末了“炉饼”二字清脆迸跳,然后突然噎住。是一个年轻健壮的声音,与卖臭豆腐干的苍老沙哑的喉咙遥遥相对,都是好嗓子。卖馄饨的就一声不出,只敲梆子。馄饨是消夜,晚上才有,臭豆腐干也要黄昏才出现,白天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也许因为他的主顾不是沿街住户,而是路过的人力车三轮车夫,拉塌车的,骑脚踏车送货的,以及各种小贩,白天最多。可以拿在手里走着吃——最便当的便当。

战时汽车稀少,车声市声比较安静。在高楼上遥遥听到这漫长的呼声,我和姑姑都说过不止一次:“这炒炉饼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现在好些人都吃。”有一次我姑姑幽幽地说,若有所思。

我也只“哦”了一声。印象中似乎不像大饼油条是平民化食品,这是贫民化了。我姑姑大概也是这样想。

有一天我们房客的女佣买了一块,一角蛋糕似地搁在厨房桌上的花漆桌布上。一尺阔的大圆烙饼上切下来的,不过不是薄饼,有一寸多高,上面也许略洒了点芝麻。显然不是炒年糕一样在锅里炒的,不会是“炒炉饼”。再也想不出是个什么字,除非是“燥”?其实“燥炉”根本不通,火炉还有不干燥的?《八千岁》里的草炉饼是贴在炉子上烤的。这么厚的大饼绝对无法“贴烧饼”。《八千岁》的背景似是共党来之前的苏北一带。那里的草炉饼大概是原来的形式,较小而薄。江南的草炉饼疑是近代的新发展,因为太像中国本来没有的大蛋糕。

战后就绝迹了。似乎战时的苦日子一过去,就没人吃了。

我在街上碰见过一次,擦身而过,小贩臂上挽着的篮子里盖着布,掀开一角露出烙痕斑斑点点的大饼,饼面微黄,也许一叠有两三只。白布洗成了匀净的深灰色,看着有点恶心。匆匆一瞥,我只顾忙着看那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食品,没注意拎篮子的人,仿佛是个苍黑瘦瘠中年以上的男子。我也没想到与那年轻的歌声太不相称,还是太瘦了显老。

上海五方杂处,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反而少见。叫卖吃食的倒都是纯粹本地口音。有些土着出人意表地肤色全国最黑,至少在汉族内。而且黑中泛灰,与一般的紫膛色不同,倒比较像南太平洋关岛等小岛(Micronesian)与澳洲原住民的炭灰皮色。我从前进的中学,舍监是青浦人——青浦的名称与黄浦对立,想来都在黄浦江边——生得黑里俏,女生背后给她取的绰号就叫阿灰。她这同乡大概长年户外工作,又更晒黑了。

沿街都是半旧水泥弄堂房子的背面,窗户为了防贼,位置特高,窗外装凸出的细瘦黑铁栅。街边的洋梧桐,淡褐色疤斑的笔直的白圆筒树身映在人行道的细麻点水泥大方砖上,在耀眼的烈日下完全消失了。眼下遍地白茫茫晒褪了色,白纸上忽然来了这么个“墨半浓”的鬼影子,微驼的瘦长条子,似乎本来是圆脸,黑得看不清面目,乍见吓人一跳。

就这么一只篮子,怎么够卖,一天叫到晚?难道就做一篮子饼,小本生意小到这样,真是袖珍本了。还是瘦弱得只拿得动一只篮子,卖完了再回去拿?那总是住得近。这里全是住宅区,紧接着通衢大道,也没有棚户。其实地段好,而由他一个人独占,想必也要走门路,警察方面塞点钱。不像是个乡下人为了现在乡下有日本兵与和平军,无法存活才上城来,一天卖一篮子饼,聊胜于无的营生。

这些我都是此刻写到这里才想起来的,当时只觉得有点骇然。也只那么一刹那,此后听见“马……草炉饼”的呼声,还是单纯地甜润悦耳,完全忘了那黑瘦得异样的人。至少就我而言,这是那时代的“上海之音”,周璇、姚莉的流行歌只是邻家无线电的噪音,背景音乐,不是主题歌。我姑姑有一天终于买了一块,下班回来往厨房桌上一撩,有点不耐烦地半恼半笑地咕噜了一声:“哪,炒炉饼。”

8.论张爱玲的散文创作 篇八

张爱玲的散文创作时间跨度很长。最早的《迟暮》创作于1933年,最晚的《忆西风》创作于1994年,60余年间,其散文创作的美学风格也一直处在不断发展变化的过程之中。张爱玲是中国现代散文史上率有成就的作家之一。她的散文有着浓郁的文化意味,这尤其反映在她对传统文化的审视与思考中。在艺术与审美追求止,她强调苍凉的风格,注重情绪化的写意,又具有幽默品格,语言的运用上也十分精致和讲究。张爱玲散文的这种独特的文化与艺术气质,莫定了她在中国现代散文史上的地位。

散文是历来就有的文学样式,在现代文学史上也取得较高的成就,散文创作兴旺、名家众多。尽管如此,张爱玲以她薄薄的一本《流言》仍能于众多的名家中独树一帜,卓然而立。这与她散文的内容的世俗化,生活化是分不开的。《流言》的出现给文坛吹进了一股清风。张爱玲的散文,是一个精心营造的世界,里面充满趣味,亲切怡人。她的散文内容非常多,涉及面广。在散文集《流言》里谈吃,谈穿,谈钱,谈艺术,谈女人,谈自己的生活,常有令人捧腹叫绝之语。张爱玲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在她看来,“举目四眺,世界满目疮痍”,可正是对生命意义的悲观,反而导致她了对生活小趣味的近于过分的嗜好;她对“寻常的反常”的发现,使她产生了对万物超然对俗事谅解的洒脱态度。我们在《流言》中看到的是一贯对人生的一切表示了强烈好奇、强烈的爱好而又善于享受人生乐趣的张爱玲。吃、穿、玩、游戏花钱无一不让她感到愉快,而声音、颜色、气味都能给她带来快感。她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地道的女人世界,她的散文题材大多取自身边的小事,而这也正组成了女人特别爱好的一些生活内容:打扮、购物、买菜、逛街、吃零食等等。她的话题也几乎可以归入女人的话题:女人的天性、女人谈论男人、身边杂事的乐趣等等。她的散文里也浸透了女人的感性,她对那些琐事的叙述和谈论充满了女性对生活特有的一种体验和感应。她一往情深谈起一块衣料,一件衣服,那种从穿衣中体味到的喜悦对于男人来说的确是微不足道,而她对“细细森森”的美,对那种“牵牵绊绊”、“意意思思”的感觉不胜低徊的回味,透露着女性纤细的感性。她在《天才梦》里就向我们描述了她从生活中得来的种种乐趣: “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听苏格兰兵吹bagpipe,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摘树颠的绿叶。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即使在描写战争的《烬余录》中也充斥着吃、穿、上街游玩等等这些琐事带来的快乐。

“我记得香港沦落后我们怎样满街地找寻冰激凌和嘴唇膏。我们撞进每一家吃食店去问可有冰激凌。只有一家答应说明天下午或许有。于是第二天我们步行十多里路去践约,吃到一盘昂贵的冰激凌,里面咯吱咯吱全是冰屑子。街上摆满了摊子,卖胭脂,西药,罐头牛羊肉,抢来的西装,绒线衫,累丝窗帘,雕花玻璃器皿,整批的呢绒。我们天天上城买东西,名为买,其实不过是看看而已。从那时候起我们学会了怎样以买东西当作一种消遣。——无怪大多数女人乐此不疲。”

张爱玲的散文多而杂,不仅描述了一个地道的女人世界,她直逼世俗人生。中国文人士大夫生活艺术的背后总是衬着“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崖之生”的潜台词,张爱玲不矫情,不撇清,她对生活的情趣更有一种清新的气息。她生活的艺术是直逼世俗的。张爱玲母亲出身名门,是典型的西洋淑女。张爱玲在《童言无忌》中这样写她的母亲:“我母亲是个清高的人,有钱的时候固然决口不提钱,即至后来为钱逼迫很厉害的时候也还把钱看得很轻。这种一尘不染的态度引起我的反感,激我走到对立面去。”她自豪地给自己冠上许多俗气的头衔:

“一学会拜金主义这名词,我就坚持我是拜金主义者。”(《童言无忌》)

“每次看到小市民的字样,我就局促地想到自己,仿佛胸前佩带着这样的红绸字条。她连自己“恶俗不堪”的名字也恋恋不舍:

“世上有用的人往往是俗人。我愿意保留我的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作为一个警告,设法除去一般知书识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积习,从柴米油盐、肥皂、水与太阳之中去寻找实际的人生。”

琐屑的世俗生活是实际的人生,张爱玲不耻于宣布自己是一个俗人,在俗世中体味牵牵绊绊,拘拘束束的苦乐的世俗而又真实的生活。她非常欣赏好友苏青的朴素、实在的生活态度,因为那里透着对世俗生活的执着和认真,而对苏青成名后失去了朴素则含蓄地表示了不满和惋惜。

“我立在阳台上,在黯蓝的月光里看那张照片,照片里的笑,似乎有藐视的意味——因为太感兴趣的缘故,仿佛只有兴趣没有感情了,然而那注视里还是有对这世界难言的慕恋。” 这是《流言》中的张爱玲最终定格于她对自己的一张照片的描述。

张爱玲老年时曾在为自己文集所做的序言中说过这样的话:“人生有飞扬,我飞扬不起来,人生有热闹,我热闹不起来。我的心永远是平止的,平止的如一潭死水,与死水不同者,只在我独立水边,望着自己瘦弯的身影,添觉出几分苍凉。”的确,张爱玲是安静的,她个性内敛,不喜张扬,习惯偏安一隅静坐。对于人生,她是一个安静的看客,又是一个安静的听众。她把喜怒哀乐收藏,自己品味,她不在乎外界,也不顾影自怜,只关心自己的感受并细加呵护,不经意间流露的是一股淡淡的悲凉。她的喜静,许是从小的家庭磨难,许是经历了一些世事变迁,许是心智的早熟早慧,然而互补在她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发挥,沉默,少言让她在一派沉静中淘取到了她笔下所要的金子。于是,她手中那支笔飞扬起来,她的散文,便展示了一个真实的她繁富的内心世界。

9.张爱玲散文的语言特点 篇九

张爱玲的散文写京戏、服饰、美食、音乐、绘画、文字、舞蹈、恋爱……于点点滴滴中诉说着生活的苦恼。在张爱玲的散文世界里,人们感受的是别具一格的语言美,她带着苍凉的气息去感受市民生活,还原普通人的生存现象,多变的语言风格,让她的文章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一、词语的创造与搭配

10.张爱玲的童言无忌散文 篇十

童言无忌

从前人家过年,墙上贴着:“抬头见喜”与“童言无忌”的红纸条。这里我用“童言无忌”来做题目,并没有什么犯忌讳的话,急欲一吐为快,不过打算说说自己的事罢了。小学生下学回来,兴奋地叙述他的见闻,先生如何偏心,王德保如何迟到,和他合坐一张板凳的同学如何被扣一分因为不整洁,说个无了无休,大人虽懒于搭碴,也由着他说。我小时候大约感到了这种现象之悲哀,从此对于自说自话有了一种禁忌。直到现在,和人谈话,如果是人家说我听,我总是愉快的。如果是我说人家听,那我过后思量,总觉得十分不安,怕人家嫌烦了。当真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惟有一个办法,走出去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然后写本自传,不怕没人理会。这原是幼稚的梦想,现在渐渐知道了,要做个举世瞩目的大人物,写个人手一册的自传,希望是很渺茫,还是随时随地把自己的事写点出来,免得压抑过甚,到年老的时候,一发不可复制,一定比谁都唠叨。

然而通篇“我我我”的身边文学是要挨骂的,最近我在一本英文书上看到两句话,借来骂那种对于自己过分感到兴趣的作家,倒是非常切当:“他们花费一辈子的时间瞪眼看自己的肚脐,并且想法子寻找,可有其他的人也感到兴趣的,叫人家也来瞪眼看。”我这算不算肚脐眼展览,我有点疑心,但也还是写了。

不知道“抓周”这风俗是否普及各地。我周岁的时候循例在一只漆盘里拣选一件东西,以卜将来志向所趋。我拿的是钱——好像是个小金镑吧。我姑姑记得是如此,还有一个女佣坚持说我拿的是笔,不知哪一说比较可靠。但是无论如何,从小似乎我就很喜欢钱。我母亲非常诧异地发现这一层,一来就摇头道:“他们这一代的人……”我母亲是个清高的人,有钱的时候固然绝口不提钱,即至后来为钱逼迫得很厉害的时候也还把钱看得很轻。这种一尘不染的态度很引起我的反感,激我走到对面去,因此,一学会了“拜金主义”这名词,我就坚持我是拜金主义者。

我喜欢钱,因为我没吃过钱的苦——小苦虽然经验到一些,和人家真吃过苦的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不知道钱的坏外,只知道钱的好处。

在家里过活的时候,衣食无忧,学费、医药费、娱乐费,全用不着操心,可是自己手里从来没有钱。因为怕小孩买零嘴吃,我们的压岁钱总是放在枕头底下过了年便缴还给父亲的,我们也从来没有想到反抗。直到十六岁我没有单独到店里买过东西,没有习惯,也就没有欲望。

看了电影出来,像巡捕房招领的孩子一般,立在街沿上,等候家里的汽车夫把我认回去(我没法子找他,因为老是记不得家里汽车的号码),这是我回忆中唯一的豪华感觉。

生平第一次赚钱,是在中学时代,画了一张漫画投到英文《大美晚报》上,报馆里给了我五块钱,我立刻去买了一支小号的丹琪唇膏。我母亲怪我不把那张钞票留着做个纪念,可是我不像她那么富于情感。对于我,钱就是钱,可以买到各种我所要的东西。

有些东西我觉得是应当为我所有的,因为我较别人更会享受它,因为它给我无比的喜悦。眠思梦想地计划着一件衣裳,临到买的时候还得再三考虑着,那考虑的过程,于痛苦中也有着喜悦。钱太多了,就用不着考虑了;完全没有钱,也用不着考虑了。我这种拘拘束束的苦乐是属于小资产阶级的。每一次看到“小市民”的字样我就局促地想到自己,仿佛胸前佩着这样的红绸字条。

这一年来我是个自食其力的小市民。关于职业女性,苏青说过这样的话:“我自己看看,房间里每一样东西,连一粒钉,也是我自己买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呢?”这是至理名言,多回味几遍,方才觉得其中的苍凉。又听见一位女士挺着胸脯子说:“我从十七岁起养活我自己,到今年三十一岁,没用过一个男人的钱。”仿佛是很值得自傲的,然而也近于负气吧?

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充分享受着自给的快乐的,也许因为这于我还是新鲜的事,我不能够忘记小时候怎样向父亲要钱去付钢琴教师的薪水。我立在烟铺眼前,许久,许久,得不到回答。后来我离开了父亲,跟着母亲住了。问母亲要钱,起初是亲切有味的事,因为我一直是用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来爱着我母亲的。她是位美丽敏感的女人,而且我很少机会和她接触,我四岁的时候她就出洋去了,几次回来了又走了。在孩子的眼里她是辽远而神秘的。有两趟她领我出去,穿过马路的时候,偶尔拉住我的手,便觉得一种生疏的刺激性。可是后来,在她的窘境中三天两天伸手问她拿钱,为她的脾气磨难着,为自己的忘恩负义磨难着,那些琐屑的难堪,一点点的毁了我的爱。

能够爱一个人爱到问他拿零用钱的程度,那是严格的试验。

苦虽苦一点,我喜欢我的职业。“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从前的文人是靠着统治阶级吃饭的,现在情形略有不同,我很高兴我的衣食父母不是“帝王家”而是买杂志的大众。不是拍大众的马屁的话——大众实在是最可爱的顾主,不那么反复无常,“天威莫测”;不搭架子,真心待人,为了你的一点好处会记得你到五年十年之久。而且大众是抽象的。如果必须要一个主人的话,当然情愿要一个抽象的。

赚的钱虽不够用,我也还囤了点货,去年听见一个朋友预言说:近年来老是没有销路的乔琪绒,不久一定要入时了,因为今日的上海,女人的时装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来,势必向五年前的回忆里去找寻灵感。于是我省下几百元来买了一件乔琪绒衣料。囤到现在,在市面上看见有乔琪绒出现了,把它送到寄售店里去,却又希望卖不掉,可以自己留下它。

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上街买菜去,大约是带有一种落难公子的浪漫的态度吧?然而最近,一个卖菜的老头秤了菜装进我的网袋的时候,把网袋的绊子衔在嘴里衔了一会儿。我拎着那湿濡的绊子,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自己发现与前不同的地方,心里很高兴——好像是一点踏实的进步,也说不出是为什么。

穿

张恨水的理想可以代表一般人的理想。他喜欢一个女人清清爽爽穿件蓝布罩衫,于罩衫下微微露出红绸旗袍,天真老实之中带点诱惑性,我没有资格进他的小说,也没有这志愿。

因为我母亲爱做衣服,我父亲曾经咕噜过:“一个人又不是衣裳架子!”我最初的回忆之一是我母亲立在镜子跟前,在绿短袄上别上翡翠胸针,我在旁边仰脸看着,羡慕万分,自己简直等不及长大。我说过:“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十六岁我可以吃粽子汤团,吃一切难于消化的东西。”越是性急,越觉得日子太长。童年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慢,正像老棉鞋里面,粉红绒里子上晒着的阳光。

有时候又嫌日子过得太快了,突然长高了一大截子,新做的外国衣服,葱绿织锦的,一次也没有上身,已经不能穿了。以后一想到那件衣服便伤心,认为是终生的遗憾。

有一个时期在继母治下生活着,拣她穿剩的衣服穿,永远不能忘记一件黯红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颜色,穿不完地穿着,就像浑身都生了冻疮;冬天已经过去了,还留着冻疮的疤——是那样的憎恶与羞耻。一大半是因为自惭形秽,中学生活是不愉快的,也很少交朋友。

中学毕业后跟着母亲过。我母亲提出了很公允的办法:如果要早早嫁人的话,那就不必读书了,用学费来装扮自己;要继续读书,就没有余钱兼顾到衣装上。我到香港去读大学,后来得了两个奖学金,为我母亲省下了一点钱,觉得我可以放肆一下了,就随心所欲做了些衣服,至今也还沉溺其中。

色泽的调和,中国人新从西洋学到了“对照”与“和谐”两条规矩——用粗浅的看法,对照便是红与绿,和谐便是绿与绿。殊不知两种不同的绿,其冲突倾轧是非常显著的;两种绿越是只推扳一点点,看了越使人不安。红绿对照,有一种可喜的刺激性。可是太直率的对照。大红大绿,就像圣诞树似的,缺少回味。中国人从前也注重明朗的对照。有两句儿歌:“红配绿,看不足;红配紫,一泡屎。”《金瓶梅》里,家人媳妇宁蕙莲穿着大红袄,借了条紫裙子穿着;西门庆看着不顺眼,开箱子找了一匹蓝绸与她做裙子。

现代的中国人往往说从前的人不懂得配颜色。古人的对照不是绝对的,而是参差的对照,譬如说:宝蓝配苹果绿,松花色配大红,葱绿配桃红。我们已经忘记了从前所知道的。

过去的那种婉妙复杂的调和,惟有在日本衣料里可以找到。所以我喜欢到虹口去买东西,就可惜他们的衣料都像古画似的卷成圆柱形,不能随便参观,非得让店伙一卷一卷慢慢的打开来。把整个的店铺搅得稀乱而结果什么都不买,是很难为情的事。

和服的裁制极其繁复,衣料上宽绰些的图案往往被埋没了,倒是做了线条简单的中国旗袍。予人的印象较为明晰。

日本花布,一件就是一幅图画。买回家来,没交给裁缝之前我常常几次三番拿出来赏鉴:棕榈树的叶子半掩着缅甸的小庙,雨纷纷的,在红棕色的热带;初夏的池塘,水上结了一层绿膜,飘着浮萍和断梗的紫的白的丁香,仿佛应当填入《哀江南》的小令里;还有一件,题材是“雨中花”,白底子上,阴戚的紫色的大花,水滴滴的。

看到了而没买成的我也记得。有一种橄榄绿的暗色绸,上面掠过大的黑影,满蓄着风雷。还有一种丝质的日本料子,淡湖色,闪着木纹、水纹;每隔一段路、水上飘着两朵茶碗大的梅花,铁划银钩,像中世纪礼拜堂里的五彩玻璃窗画,红玻璃上嵌着沉重的铁质沿边。

市面上最普遍的是各种叫不出名字来的颜色,青不青,灰不灰,黄不黄,只能做背景的,那都是中立色,又叫保护色,又叫文明色,又叫混合色。混合色里面也有秘艳可爱的,照在身上像另一个宇宙里的太阳。但是我总觉得还不够,还不够,像VanGogh画图,画到法国南部烈日下的向日葵,总嫌着色不够强烈,把颜色大量地堆上去,高高凸了起来,油画变了浮雕。

对于不会说话的人,衣服是一种言语,随身带着的一种袖珍戏剧。这样地生活在自制的戏剧气氛里,岂不是成了“套中人”了么?(契诃夫的“套中人”,永远穿着雨衣,打着伞,严严地遮住他自己,连他的表也有表袋,什么都有个套子。)

生活的戏剧化是不健康的。像我们这样生长在都市文化中的人,总是先看见海的图画,后看见海;先读到爱情小说,后知道爱;我们对于生活的体验往往是第二轮的,借助于人为的戏剧,因此在生活与生活的戏剧化之间很难划界。

有天晚上,有月亮底下,我和一个同学在宿舍的走廊上散步,我十二岁,她比我大几岁,她说:“我是同你很好的,可是不知道你怎样。”因为有月亮,因为我生来是一个写小说的人。我郑重地低低说道:“我是……除了我的母亲,就只有你了。”她当时很感动,连我也被自己感动了。

还有一件事也使我不安,那更早了,我五岁,我母亲那时候不在中国。我父亲的姨太太是一个年纪比他大的ji女,名唤老八,苍白的瓜子脸,垂着长长的前留海,她替我做了顶时髦的雪青丝绒的短袄长裙,向我说:“看我待你多好!你母亲给你们做衣服,总是拿旧的东拼西改,哪儿舍得用整幅的丝绒?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你母亲?”我说:“喜欢你。”因为这次并没有说谎,想起来更觉耿耿于心了。

小时候常常梦见吃云片糕,吃着吃着,薄薄的糕变成了纸,除了涩,还感到一种难堪的怅惘。

一直喜欢吃牛奶的泡沫,喝牛奶的时候设法先把碗边的小白珠子吞下去。《红楼梦》上,贾母问薛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宝钗深知老年人喜看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物,便都拣贾母喜欢的说了。我和老年人一样的爱吃甜的烂的.。一切脆薄爽口的,如腌菜、酱萝卜、蛤蟆酥,都不喜欢,瓜子也不会嗑,细致些的菜如鱼虾完全不会吃,是一个最安分的“肉食者”。

上海所谓“牛肉庄”是可爱的地方,雪白干净,瓷砖墙上丁字式贴着“汤肉××元,腓利××元”的深桃红纸条。屋顶上,球形的大白灯上罩着防空的黑布套,衬着大红里子,明朗得很。白外套的伙计们个个都是红润肥胖,笑嘻嘻的,一只脚踏着板凳,立着看小报。他们的茄子特别大,他们的洋葱特别香,他们的猪特别的该杀。门口停着塌车,运了两口猪进来,齐齐整整,尚未开剥,嘴尖有些血渍,肚腹掀开一线,露出大红里子。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绝无丝毫不愉快的感觉,一切都是再应当也没有,再合法,更合适也没有。我很愿意在牛肉庄上找个事,坐在计算机前面专管收钱。那里是空气清新的精神疗养院。凡事想得太多了是不行的。

上大人

坐在电车上,抬头看面前立着的人,尽多相貌堂堂,一表非俗的,可是鼻孔里很少是干净的。所以有这句话:“没有谁能够在他的底下人跟前充英雄。”

弟弟

我弟弟生得很美而我一点也不。从小我们家里谁都惋惜着,因为那样的小嘴、大眼睛与长睫毛,生在男孩子的脸上,简直是白糟蹋了。长辈就爱问他:“你把眼睫毛借给我好不好?明天就还你。”然而他总是一口回绝了。有一次,大家说起某人的太太真漂亮,他问道:“有我好看么?”大家常常取笑他的虚荣心。

他妒忌我画的图,趁没人的时候拿来撕了或是涂上两道黑杠子。我能够想象他心理上感受的压迫。我比他大一岁,比他会说话,比他身体好,我能吃的他不能吃,我能做的他不能做。

一同玩的时候,总是我出主意。我们是《金家庄》上能征惯战的两员骁将,我叫月红,他叫杏红,我使一口宝剑,他使两只铜锤,还有许许多多虚拟的伙伴。开幕的时候永远是黄昏,金大妈在公众的厨房里咚咚切菜,大家饱餐战饭,趁着月色翻过山头去攻打蛮人。路上偶尔杀两头老虎,劫得老虎蛋,那是巴斗大的锦毛毯,剖开来像白煮鸡蛋,可是蛋黄是圆的。我弟弟常常不听我的调派,因而争吵起来。他是“既不能令,又不受令”的,然而他实是秀美可爱,有时候我也让他编个故事:一个旅行的人为老虎追赶着,赶着,赶着,泼风似的跑,后头呜呜赶着……没等他说完,我已经笑倒了,在他腮上吻一下,把他当个小玩意。

有了后母之后,我住读的时候多,难得回家,也不知道我弟弟过的是何等样的生活。有一次放假,看见他,吃了一惊。他变得高而瘦,穿一件不甚干净的蓝布罩衫,租了许多连环图画来看,我自己那时候正在读穆时英的《南北极》与巴金的《灭亡》,认为他的口胃大有纠正的必要,然而他只晃一晃就不见了。大家纷纷告诉我他的劣迹,逃学,忤逆,没志气。我比谁都气愤,附和着众人,如此激烈地诋毁他,他们反而倒过来劝我了。

后来,在饭桌上,为了一点小事,我父亲打了他一个嘴巴子。我大大地一震,把饭碗挡住了脸,眼泪往下直淌。我后母笑了起来道:“咦,你哭什么?又不是说你!你瞧,他没哭,你倒哭了!”我丢下了碗冲到隔壁的浴室里去,闩上了门,无声地抽噎着,我立在镜子前面,看我自己的掣动的脸,看着眼泪滔滔流下来,像电影里的特写。我咬着牙说:“我要报仇。有一天我要报仇。”

11.张爱玲散文惘然记 篇十一

北宋有一幅《校书图》,画一个学者一手持纸卷,一手拿着个小物件——看不清楚是簪子还是文具——在搔头发,仿佛踌躇不决。下首有个撞儿托盘送茶来。背景是《包公案》、《施公案》插图中例有的,坐堂的官员背后的两折大屏风,上有朝服下缘的海涛图案。看上去他环境优裕。他校的书也许我们也不怎么想看。但是有点出人意表地,他赤着脚,地下两只鞋一正一反,显然是两脚互相搓抹着褪下来的,立刻使我想起南台湾两个老人脱了鞋坐在矮石墙上拉弦琴的照片,不禁悠然微笑。作为图画,这张画没有什么特色,脱鞋这小动作的意趣是文艺性的,极简单扼要地显示文艺的功用之一:让我们能接近否则无法接近的人。

在文字的沟通上,小说是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就连最亲切的身边散文,是对熟朋友的态度,也总还要保持一点距离。只有小说可以不尊重隐私权。但是并不是窥视别人,而是暂时或多或少的认同,像演员沉浸在一个角色里,也成为自身的一次经验。

写反面人物,是否不应当进入内心,只能站在外面骂,或加以丑化?时至今日,现代世界名著大家都相当熟悉,对我们自己的传统小说的精深也有新的认识,正在要求成熟的作品,要求深度的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该是多余的。但是,似乎还是有在此一提的必要。

对敌人也需要知己知彼。不过细彼是否不能知道得太多 ?因为了解是原怨的初步 ?如果了解导向原有,了解这种人也更可能导向鄙夷。缺乏了解,才会把罪恶神化,成为与上帝抗衡的魔鬼,神秘伟大的“黑暗世界的王子”。至今在西方“撤旦教派”、“黑弥撒”还有它的魅力。

这小说集里《五四遗事》这篇是用英文写的,一九五六年发表,中译文次年刊出。其实三篇近作也都是一九五0年间写的,不过此后屡经彻底改写,《相见欢》与《色·戒》发表后又还添改多处。《浮花浪蕊》最后一次大改,才参用社会小说做法,题材比近代短篇小说散漫,是一个实验。

这三个小故事都曾经使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写这么些年,甚至于想起来只想到最初获得材料的惊喜,与改写的历程,一点都不觉得这其间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这也就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悯然”了。因此结集时题名《佣然记》。

此外还有两篇一九四0年间的旧作。《联合报》副刊主编痖弦先生有朋友在香港的图书馆里旧杂志上看到,影印子两篇,寄来问我是否可以再刊载。一篇散文《华丽缘》我倒是一直留着稿子在手边,因为部分写入《秧歌》,迄未发表。另一篇小说《多少恨》,是以前从大陆出来的时候不便携带文字,有些就没带出来。但是这些年来,这几篇东西的`存在并不是投入知道,如美国学者耿德华(Edward

Ounn)就早已在图书馆里看见,影印了送给别的嗜痂者。最近有人也同样从图书馆里的旧期刊上影印下来,擅自出书,称为“古物出土”,作为他的发现;就拿我当北宋时代的人一样,著作权可以径自据为己有。口气中还对我有本书里收编了几篇旧作表示不满。好像我侵犯了他的权利,身为事主的我反而犯了盗窃罪似的。

《多少恨》的前身是我的电影剧本《不了情》。原剧本没有了,附录另一只电影剧本《情场如战场》,根据美国麦克斯·舒尔曼(Max Shulman)著舞台剧“TheTenderTrap(温柔的陷阱)”改编的,影片一九五六年摄制,林黛、陈厚、张扬主演。

《多少恨》里有些对白太软弱,我改写了两段,另一篇旧作《殷宝滟送花楼会》实在太坏,改都无从改起。想不收入小说集,但是这篇也被盗印,不收也禁绝不了,只好添写了个尾声。不得不噜苏点交代清楚,不然读者看到双包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我在盗印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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