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寓言故事

2024-06-09

短篇寓言故事(11篇)

1.短篇寓言故事 篇一

植树鸟从一棵甜叶柳树上折下一段树枝,然后把它插进土里,便吃起叶子来。

树上的金丝猴见了,笑道:“我说植树鸟,你在树上直接吃叶子就行了,干吗还要费那么大的劲,把甜柳枝插进土里?”

“虽然把甜柳枝插进土里费些劲,但我吃完叶子,甜柳枝遇到雨水就会成活,这样树林里就会又多了一棵甜柳树啊!”

“你可真逗,难道这偌大的树林里还愁没有你吃的吗?”金丝猴笑道。

“我想,树林里的树多了,对我对大家都有好处,你说是吗?”

“是,是吧——”

几年以后,树林里又多了一片甜叶柳。植树鸟不仅自己有吃不完用不完的食物,同时也为大自然增添了色彩,为人类创造下财富。

金丝猴就不同了,他觅食时还有个坏毛病,不断将树枝折断丢到地面上。由于坐吃山空,树林里他爱吃的野果树越来越少,为了生存下去,他不得不准备迁徙到别处去了。

金丝猴临走前,向植树鸟告别道:“植树鸟,还是你说得对!我要到别处去生活啦!”

不知道金丝猴迁徙到新的地方,能否改掉坐吃山空的毛病。

2.短篇寓言故事 篇二

一、创作主题

弗兰纳里·奥康纳的短篇故事讲述了一位畸人如何在一次怪诞的经历中遭遇上帝并感悟到自身存在的真相直至最终直面救恩的临在。这些畸形人物暗示了人物异化的生存状态, 他们在经历了一次荒诞而暴力的事件之后, 常常以死亡为结局。这种结局在读者看来是不可理喻又无法言说的, 但对奥康纳来说, 这是因为“我所有的故事都是关于恩典降临到一个不愿接受它的人身上的故事……”[1]而“奥康纳所赞同的信仰如同一种生命的冒险。”[2]因此, 奥康纳正是凭借着这些象征性的人物和夸张而又荒诞不经的故事表明她自身对现代人及其生存现实的态度和所持的情感。也就是说, 正如诗歌“这一文学的特殊领域…涉及情感和态度, ”[3]奥康纳在她的故事中也是以小说的形式传达一种类似诗歌的情感和态度。

与此同时, 奥康纳短篇故事中的美国南方以及围绕人物所展开的故事都是一种隐喻, 是用来表现故事主题的。也正是这一点使她与同时代的其他南方作家不同, 因为“奥康纳笔下的南方是一个宗教隐喻, 她借南方表达了启示主义的信仰观念, 以南方风格来传达宗教奥秘”。正是她作品创作主旨上的启示主义神学思想和奥秘感使“奥康纳的创作起点是不需证明的上帝, 她接近信仰的方式是体认和感悟而不是理性。”[4]因而, 在她的故事中, 不可见的上帝是以神秘的方式启示他自己, 人是被动的接受者。这一启示的时刻正是主人公顿悟的时刻, 同时也是揭示故事主题的时刻。正如“诗歌是我们对于自身在这个客观和喧嚣的世界中的体验和想法的回应和评价。诗歌是对这个世界在感官、情感及理智上的回应……诗歌使我们能够了解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Cleanth Brooks, 8) 奥康纳故事的叙事过程所涉及的更多的是感性、情感的冲击和领悟而非理性的论说, 从而凸显了她短篇故事创作主题上的诗性特征。

二、表现手法

奥康纳短篇故事的创作手法从总体上可以被概括为距离现实主义。对奥康纳来说, 距离现实主义创作观念“力图兼顾现实的两个方面, 既包含着对日常生活细节的描写, 又有着更深层的目的指向。现实可见的一面使个体都拥有了窥见、领悟不可见的超越境界的可能, 使终极真理不仅是观念形态的设想, 而具有了对现实人生发生作用的可能……” (黄宇洁:105) 换句话说, “奥康纳在处理作品素材时所具有的脱离现实主义的自由度是为了使其创作能够指向信仰;更具体地说, 奥康纳头脑中诗的意境就是基督教信仰。” (黄宇洁:100)

要通过距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来表达启示主义的神学思想, 奥康纳使用了高度象征性的人物及故事情节来达到最理想的艺术效果。这一特点主要体现在她所塑造的怪诞的人物形象和离奇的故事情节中。若非它们本身象征性的意义指向, 奥康纳的短篇故事充其量不过是一出毫无意义的滑稽闹剧而已。奥康纳的这一创作理念与中世纪生维克多修道院的于格的观点相近, 即寓意是以一个可见事实来指涉一个不可见的事实;而另行意义是通过一个可见事实使一个不可见的事实得以显现, 它指向超越” (黄宇洁:102) 。

例如, 她故事的主人公常常是一些畸形人物。他们或是身体上的畸形或是心灵的畸形。这些主人公可能是一位体面而自负的女农场主, 也可能是一位架着一条木腿的哲学女博士, 有时也可能是位宗教狂热分子, 甚至还会是一位越狱杀人的逃犯。这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她的笔下都成了畸人, 因为在奥康纳看来, “畸人是作为人类有限性处境的一个象征符号……是一种被人疏远淡忘却又必须被正视的人类存在常态。” (黄宇洁:139) 同时, 这些人物所遭遇的往往是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 他们最终或是死亡或是醒悟, 象征着救恩借助这一荒诞暴力的时刻将人唤醒, 等待着人物最后的抉择。这种藉着夸张及荒诞的描写将人物及其经历陌生化同时象征化的手法, 既凸现了故事中心之所在, 又将故事提升至象征意义的层面, 直指故事宗教启示主义的核心。

她曾经在一次讲演中对她的创作手法作了明确的交代:作品中的人物得有一个动作或者姿态, 既要合情合理, 又要完全出人意料。动作或者姿态既是属于这个人物的, 又要超出这个人物之外, 既要暗示时间性, 又要暗示永久性。同时, 也正是这一象征手法使她的故事具有了诗的特性, 因为“诗歌使用的方法便是去通过对物体、人物和事件的戏剧化的展示来激发我们的想象。” (Cleanth Brooks, 69)

在奥康纳的距离现实主义创作技巧中, 她强调作家必须“寻找能够连接、联合或包容两端的某个意象;一段是具体世界, 另一端是裸眼所看不见的……”[5]她的短篇故事充满了各种意象, 这些意象既用来表达“神启”与“救赎”的宗教思想, 又是实现这一目的的最佳手段。这些意象在故事中的出现具有一定的规律性以及意义的连贯性, 既有主导意象也有次要的意象。这些意象一方面给我们展示了一个直接诉诸感官的世界, 同时又使我们从中看到了一个超越可见现实的不可见的存在, 即上帝及其救恩。这样的故事就仿佛是一首诗, 因为“尤其对于以意象主义为代表的诗歌来说, 诗歌强调运用一个主导意象并结合暗示等手法, 尽量避免直抒胸臆。” (Cleanth Brooks, 69)

通过高度的象征性以及丰富的意象的运用, 奥康纳最终的目的是使其故事以隐喻的方式凸显其宗教救赎的主题;因而, 隐喻的使用也是奥康纳小说创作的一大特色。奥康纳曾经说过:“一个好的小说家是通过象征和隐喻来传达感情的。”[6]她从来不用说教来宣传她的宗教信仰, 而是用完美的艺术形象通过隐喻和象征来抒写寓意深刻的主题, 有时连主题本身也含有好几层意思。在她的笔下, 正是这些形形色色的畸人和他们怪诞的遭遇, 构成了作者用以警醒世人的宗教隐喻世界。“隐喻的特点是通过类比的方法使人在意念中关照两种事物, 用诉之感官的意象去暗示无法理解而诉之感官的意象, 从而使人的心灵像感官投射。”[7]布鲁克斯说:“我们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总结现代诗歌的技巧;重新发现隐喻并且充分运用隐喻。” (邱运华:157)

其实, 奥康纳短篇故事本身就是一个宗教隐喻。故事中畸形的人物和他们荒诞的经历是现代西方社会到处弥漫着异化感和荒诞感的映照, 他们的命运也是现代生活的巧妙隐喻。不仅在《河》这样的故事中直接地展示了充满了宗教隐喻的布道;而且作为故事情节高潮及主题之所在的“顿悟”时刻, 也是通过隐喻的方式在暗示上帝临在时无法言说的超验瞬间。除了情节和人物形象方面的隐喻, 运用丰富的意象背后所蕴涵的隐喻也是奥康纳故事的一大特色。

三、艺术效果

对于诗歌来说, “一首诗中所有成分的关系是诗歌最重要之所在, 它不是一个机械的关系而是一个更为密切的关系。如果我们要把一首诗比作某个物体的结构, 它应该是类似植物的有机结构而不是一面墙的机械构造。” (Cleanth Brooks, 11) 这也正是奥康纳的短篇故事所力求达到的艺术效果。奥康纳一直被称为“南方文学的先知”, 她就如同希腊德尔斐神庙中那位诉说神谕的女祭司一样, 在诗人一样的癫狂中指出人类精神困境的出路之所在。上帝超验的存在和救恩是她创作的出发点, 她短篇故事的启示主义思想和高度象征及怪诞的创作手法, 都使读者从现实的经验世界中感受到不可见的存在。她的宗教救赎主题是超理性的, 因而她的主人公及其经历的一切也非理性所能描述的。奥康纳凭借着具体的意象和象征等运用诗的语言来让人物和读者用心来感受而不是靠理性来理解这一生存的奥秘。读者会随着故事中怪诞又不失真实的人物一起感受灵魂的震撼, 在死亡和暴力的情节中体验人类存在不可言说的奥秘, 从而心生敬畏、领受从上而来的生命的启示。这种类似诗歌的艺术效果正是奥康纳短篇故事主题以及创作手法所共同成就的, 也是奥康纳这位美国南方天主教作家的创作核心之所在。

摘要:奥康纳这位公认的“南方文学的先知”, 以其故事的启示主义的宗教主题以及距离现实主义的叙事风格而迥别于其他作家。她像一位诗人一样用心灵来描述和体会人类精神的困境, 同时运用诗歌中象征性及隐喻等艺术手法唤起人们对这个世界及人生的感悟, 最终带领人面对上帝的救恩, 完成生命的救赎。她的短篇故事无论在创作主题还是艺术技巧上都带有诗性特征, 她的故事总是充满了诗意。

关键词:启示主义,距离现实主义,象征,隐喻,救赎

参考文献

[1][美]Flannery O’connor, “A Reason to Write”, in Spiri-tual Writing, Robert Ellsberg, ed., New York:Orbis Books, 2003:135.

[2][美]Robert Coles, Flannery O’Connor’s South, BatonRouge and London: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81:95.

[3][美]Cleanth Brooks, Robert Penn Warren, Understand-ing Poetry,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4:8.

[4]黄宇洁.神光沐浴下的再生[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0:42.

[5][美]Flannery O’Connor, “Some Aspects of the Grotesquein Southern Fiction”, in Mystery and Manners, Sally and Man-ners, Sally and Robert Fitzgerald, eds., New York:Farrar, Strausand Giroux, 1969:42.

[6][美]Paulson, Suzanne Morrow.Flannery O’Connor——A Study of the Short Fiction[M].Boston:Twayne Publishers, 1988.

3.短篇,可以用短篇的形式乱来 篇三

徐则臣是一位极具理想追求的小说家。在引起广泛关注的长篇小说《耶路撒冷》和书斋意蕴的随笔集《把大师挂在嘴上》相继出版后,以中短篇小说走上文坛并依靠强劲底蕴而迅疾成名的徐则臣,把自己十年来颇具特色的短篇小说集合成册———《我的朋友堂吉诃德》。

这部由花城出版社最新出版的小说集,共收录了徐则臣的十二个短篇小说,这不仅是他近年来短篇小说创作的一次回望和总结,同时也是他多年创作思考后的一次自我检阅。正如他在代跋《我的短篇时间》中所讲的,“短篇的确不能用长篇的方式乱来,但短篇可以用短篇的形式乱来”,这句数理化公式一样的创作心得,确实令人眼前一亮。

我们深入到这部小说集的文本中,看一看徐则臣是如何“乱来”的。

在徐则臣的这部小说集中,既有获得鲁迅文学奖的《如果大雪封门》和作为小说集书名的《我的朋友唐吉诃德》,还有多篇颇有影响的“花街系列”小说,我都不想评说,早有人说了不少。尤其是《如果大雪封门》的“宝来被打成傻子回了花街,北京的冬天就来了”的开篇,已经在青年作家中口口传颂,已经成为一个经典开篇的模式。

但从个人欣赏角度出发,我还是喜欢这部小说集中书写情爱的三部小说———《露天电影》《我们的老海》和《养蜂场旅馆》。

《露天电影》把短篇小说需要注意的两点事项———也是徐则臣格外关注的节制和留白———掌握得好像已经无可挑剔了。

一个早年的露天电影放映师秦山原,因为长途路上撒尿而发现了曾经与无数乡村女人欢爱的村庄“扎下”,于是他放弃了原本前往的目的地,改到“扎下”住下来,最后被一个等他很多年的准备复仇的男人孙伯让,用请他看家庭电影并不准撒尿的蓄谋已久的方式惩罚了他。复仇缘由,是孙伯让的老婆曾经与秦山原有染,并且跟了同样是露天电影放映师的家伙跑走了。用孙伯让的话说,“她要死要活地闹,姓丁的那样她都跟,就因为是个放电影的”。

《露天电影》从始至终从容不迫,用“留白”作“悬念”,吸引读者强烈地阅读下去。这篇小说截取了秦山原———早年游走乡村的电影放映员———当下一个生活断面来布局,而主角秦山原的当下现状,除了“在省城”和“在大学里教教书、闲了也写几本”的信息之外,作者没有再多涉及,小说上来就留下大块的“白”。其中还有诸多隱秘的“白”。比如看去有些随意行走的秦山原要到那个叫海陵的地方做什么?他现在有家庭、有妻子、有孩子吗?当然还有臭蛋的爸爸、那个没有出场却带着一身谜团的顾大年。因为顾大年当年也给秦山原看过放映机,那么顾大年老婆与秦山原有染吗?假如有染的话,现在顾大年现状如何?孙伯让为什么把臭蛋收为干儿子?为什么没有见过露天电影的臭蛋,却对不相识的一个早年的电影放映员那么充满兴趣?臭蛋的生父到底是谁,会是秦山原吗……等等,诸多没有讲明的事情就像小说的背面,读者努力看、努力想,似有模样但又模糊不清。明知读者极力想要了解这些问题,但作者置之不理或是故意引而不表,在看不到人工痕迹的“极为节制的叙述”中,只把一段思索的路径指引给读者,让焦虑的读者时刻在琢磨、时刻在思考,总想快点知道下面的事。此刻,“悬念”也变成“留白”。徐则臣游刃有余地将二者之间相互转化、相互作用,并在互相转化中,完成了一次意味深长的叙述任务。

同样在叙事意义上,《露天电影》集合了多种意味,政治的、历史的、现实的、人性的……等等。譬如,秦山原走在村庄里的潇洒随意、看见村人后的居高临下的表现,让人们看到秦山原似乎还活在往昔“辉煌岁月”里。而所谓的辉煌又恰是人的悲剧;而人的悲剧又来源于当年的历史。并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那段历史,至今还有人念念不忘———得意者和复仇者。那个被当年“电影放映师”的显赫职业夺走了妻子的人,还在忍受着屈辱而苦痛的日子。

这部小说的叙述进程始终紧凑并且前后呼应,在漫不经心的叙述中开篇,在臭蛋一句“他尿裤子啦”的喊叫中戛然而止。老谋深算的作者在极为节制地书写中、恰到好处的隐喻中,不动声色地完成了对人性的“审视和反思”。

小说的叙述还有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比如秦山原、孙伯让、臭蛋几个人物,都是用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几句话就准确地表现出来他们的内心状态。叙述的凝练和精致在这部小说中随处可见。

比如“孙伯让指着一家窗户里泄在地上的一块灯光说,这儿是放映机的位置”;还比如“孙伯让的一面白墙让秦山原吃惊。毫无必要的又大又白”;再比如最令人称道的拍案叫绝的细节“他当然记得,他经常把她们带到林子里,到了夏天,乱作一团的时候他还会腾出一只手抓爬到树上的知了猴”,这些看似没有形容词、没有比喻的平静叙述,却把孙伯让和秦山原各自“现在和过去”的生活状态、心理状态,描写得淋漓尽致,一个或两个场景,就完全把“历史与当下”毫无障碍地打通了。

精彩的描写举不胜举。例如,孙伯让把秦山原“请到”家里来,开始实施准备了十几年的复仇计划时,特别描写了秦山原和椅子的关系。“秦山原站起来”“秦山原又要站起来”“秦山原激动得带着椅子乱颤”。这样节制的描写在小说中还有许多,寥寥几句,复仇者和作恶者的彼此关系,甚至双方的表情,都给阅读者留下了逼真的画面感以及强烈冲击。

徐则臣曾就短篇小说的创作谈过自己的看法。他说,节制是写作的美德,但准确是更大的美德,如果为节制而损害准确,吾未见其明也。

应该讲,这部小说的叙述完成了他的理想———“准确的节制”和“节制的准确”。

《我们的老海》依然是一部值得称赞的短篇小说,就像徐则臣想要的那样“就像是我把它们从地上捡起来”的本已存在的小说。

小说大意是:“我”到“情人胡小鱼”家去,胡小鱼出主意,来看她的理由,是“做了个社会调查之后路过”的,想看称作“老海”的海。“我”当然见到了胡小鱼的丈夫、镇子里最年轻的船老大海生。“我”和胡小鱼的隐秘恋情被海生发现,海生先是“热情”地用暴食海鲜的办法,让“我”拉肚子提不起裤子,尔后带我去游泳,在老海中“我”的双脚被人死死攥住,不省人事。当“我”醒来的时候,胡小鱼还有许多人都告诉我,为了营救“我”,海生使尽最后一点力气,把“我”推上救生圈,可是……海生却失踪在老海里。小说结尾,“我”发出疑问,“海生怎么可能会不见了?他在老海里活了一辈子,走在水里如履平地,老海就像他的家,他怎么可能在家里把自己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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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小说,同样读得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尤其是最后海生的死,是这位年轻有为的船老大在想要杀死“我”的过程中幡然醒悟,还是他对爱情、婚姻的失望从而导致他毅然奔赴他挚爱的老海?作者没有交代。巨大的“生死”谜团,让这部小说的意蕴一下子提升了起来,有了辽远、阔大的气势。

这部小说还有许多值得我们在创作中特别借鉴的地方:一部惊心动魄的小说应该具备的叙述姿态———叙述节奏尽可能顺畅,精益求精地瞄准每个字、每句话,不让叙述的车轮停下来、不让叙述的脚步乱了方寸,一切、一切都不能影响叙事的进程。

试举几例。

“摘下墨镜问我是不是小鱼的朋友”。有许多写作者,可能会在这句话里加上一个逗号,在“摘下墨镜”的后面,或是在“摘下墨镜问我”的后面,但是徐则臣没有使用逗号,读来感觉很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这句话里,肯定也会有写作者在“我不知道”的后面加上逗号。但是徐则臣还是没有使用逗号,读来感觉依旧很好。

徐则臣同样谨慎使用引号。比如这一句,“抱着两个大西瓜噔噔噔跑上了楼”。肯定会有写作者把噔噔噔三个字加上引号的。但是徐则臣吝啬得还是没有使用标点。

还有许多句子,我们一直认为应该在某些地方加上标点,否则自己都不能通过,总感觉有些不妥的样子。但是徐则臣依旧固执地拒绝使用。譬如这两句,“洗完了我就进了小鱼给我收拾好的房间”“游完了泳他骑自行车带我回去”。这两个句子,肯定会有人不假思索地使用标点的。

徐则臣谨慎地使用标点符号,使得叙述节奏始终在一个“点”上,没有一丝紊乱,从而也让短篇小说真正地“短了下来”。只有拒绝啰嗦和繁乱,短篇小说才会具有短篇小说的美感。

还需强调的是,《我们的老海》与《露天电影》一样,也是通过动作和场景表现人物的心理状态,还是一句话或是两句话,一个场景或是两个场景,节制而又准确地完成。比如小说中“我”马上要见到热恋情人胡小鱼了,应该是怎样的心态?徐则臣是这样描写的,“我总觉得路面上有星星点点的小东西在闪着银光,盯着一个跑上去看,是落在路上的一个鱼鳞”。这样的情形,肯定不是一个失恋者的状态,把这样的状态写在一个偷情者身上,还能不叫“准确”吗?而且准确得已经一箭双雕了,即完成了小渔村街面上的描写,还“顺便”把人物心理状态给完成了;在呈现出來画面感的同时,还能让读者去想象人物的表情。

以上所讲的这些,假如没有作者曾经的深刻而又严谨的修改、打磨,不可能拥有这样“洁净的感觉”。也只有经过许多的严谨之后,才能呈现出来现今的“不是雕琢的意蕴”。

最后再说一说《我们的老海》结尾,和《露天电影》结尾一样,都是具备了“阔大的想象空间”。为了让小说的“想象空间”愈发阔大、愈发深入,徐则臣动用了诸多手段,包括标点符号的谨慎使用。应该承认,他达到了自己的写作追求。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感觉,那你就去阅读《我们的老海》吧,相信你和我会有同样的感受。

最后,再说一说《养蜂场旅馆》。

这个短篇小说和另两个短篇一样,具有同样的风格和特点。能明显看出来,与前两篇小说具备一样的思路和写作手法。但是《养蜂场旅馆》好像在故事构思上走得更远一些,更加玄幻一些。

小说人物同样不多,旅馆老板、老板娘,还有“我”以及没有出场的情人摇摇。“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有来过养蜂场旅馆”的“我”,带着八年前与情人摇摇的记忆再次来到养蜂场旅馆。可是老板娘一直认为“我”与她在旅馆有过一段难忘的身体接触的记忆,而且还是在“我”与摇摇共同来到旅馆的那个夜晚,而更令“我”惊诧的是,老板娘和“我”还有一个儿子,但“我”却不记得与老板娘的一切,我只记得与摇摇一起在旅馆的时光。小说就是在“出门就可以看到蜜蜂的养蜂场旅馆”虚实不定的恍惚中,由“我”和“老板娘”共同讲述了一段“记忆错位的情爱故事”。

在我不太准确的记忆中,我阅读过的徐则臣的中短篇小说里,可能这样的带有先锋意味的写作手法,大概只有这一篇。也就是从这一篇开始,徐则臣开始变换了另一种写法,也就是后来《跑步穿过中关村》等一系列比较写实一些的作品。

还需说明的是,这篇小说在写作时间上,又稍早于前两篇。由此也可以看出来,这篇小说是徐则臣“短篇,可以用短篇形式乱来”的最早的短篇实验。应该承认,这篇小说是“理念在前、叙事在后”,好像没有《露天电影》和《我们的老海》的操作更加完善一些。但,作为徐则臣短篇写作的试验,好像也能理解。

关于这篇小说的诸多感想,应该与前两篇差不多,在此不再赘述了。

徐则臣在这部短篇小说集的“代跋”中讲,他最初总是觉得讲述一个完整故事太老土,于是开始经营“断面”理念,寻找对一个故事拦腰一刀的最确切的位置。

阅读这部小说集,可以清晰看到徐则臣的这个“寻找”过程。他在“寻找断面”的基础上,发出了“乱来是因为文无定法,乱来是因为这些年我对短篇这个文体的理解一直在变”的感叹。同时,他又在“理解一直在变”的过程中,“后来我意识到,我过于强调断面与完整、局部与整体的对立”。于是,他又开始继续寻找路径、继续调整思路。

通过这部小说集,可以看到徐则臣大约十年的短篇创作探寻。截止今天,我们通过阅读他的其他小说,可以看到,基本上达到了他所追求的那样———可能故事讲了一半,可能故事只说了一个横切面,但你要表达的东西实现了,亦即小说的意蕴实现了。

作为一个有远大文学追求的青年作家,徐则臣保持着“在路上”的清醒状态,他始终在边写边总结、边总结边前进。无法预测未来什么时候,徐则臣又会“乱来”一下,我们真的希望他能不断追求,因为这样的“乱来”能给当下短篇小说创作带来一种惊喜。

文学大师略萨曾经赞誉阿根廷女作家萨曼塔·施维伯林是“西语文学的未来希望”。我做一个设想,假如某一年略萨看了徐则臣的小说之后,是不是也会发出类似的赞誉呢?

特别需要说明的是,萨曼塔·施维伯林也出生于一九七八年,与徐则臣同龄。

4.著名短篇寓言故事 篇四

“瞧这群小家伙长得多丑陋呀,”小青蛙神气十足地尽情嘲笑着小蝌蚪:“那大脑袋尖尾巴,再加上灰不溜湫的身子,游动起来摇头摆尾笨头笨脑难看死了,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出生在这个世上的?你们看我就与众不同,水里陆上弹跳自如,又是如此英俊潇洒。相比之下你们知羞吗?”

小蝌蚪们笨拙地摆动着尾巴前游,圆瞪着小眼睛看着小青蛙在荷叶上喋喋不休手舞足蹈。

一旁的老青蛙听不下去了,它跳上前来斥责小青蛙。

“你怎能这样数落小弟妹们呢?”老青蛙毫不客气地批评小青蛙:“要知道,它们的今天正是你的昨天,而你的今天将是它们的.明天,咱们蛙族的成长史就是从蝌蚪到青蛙一步步演化过来,谁也不例外。换言之,蝌蚪是咱蛙族的未来和希望。”

小青蛙听了若有所思,细细品味着老青蛙的说教。

“而你呢,刚甩掉尾巴长出四腿有了点蛙样,就忘掉前身自以为了不起,相比之下,你的心灵不比蝌蚪们的外表更加丑陋吗?”老青蛙顿了顿继续语重心长地教导小青蛙:“你要记住了,切不可忘本,凡是忘本的族类都是没出息的,更是没希望的。”

5.短篇有趣寓言故事 篇五

小熊一天天长大,老熊也跟着一天天忧虑起来:这小家伙怎么这么老实巴交的一点也不象自已?除了从不与人争吵外,还处处忍让吃亏!这样下去可不行,老熊觉得有必要对小熊进行教育。

“孩子,你要懂得,生活在这世界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过分的老实是要吃亏的,”老熊教导小熊:“你没看见吗?森林中那些野兔、山羊为什么日子难过,不但经常担惊受怕让人欺负,还要提防生命安全,就是因为太老实了,你可千万别学它们的样。记住了,要想不受欺负,就应当象你老爹一样,别跟人讲理,出手要比别人狠,或者就要象虎狼一样残暴,让人人都怕你,这样的道理你该懂吗?”

“懂了,全懂了,要想不让别人欺负,就应当比别人凶狠。”小熊重复着老熊的教育。

从此小熊一反常态,变得凶狠蛮不讲理,动不动就抬起有力的巴掌教训人。虽然没人敢欺负它,但人人也都避之唯恐不及,再也没人愿意和它交朋友了。

所以直到现在,熊在森林里还是独来独往,孤单单的一个人过日子。

6.短篇英语寓言故事 篇六

于是,老妇很生气,因为老猫没有把老鼠咬死。她开始打这只猫,猫说:“不要打你的老仆人,我已经为你服务了很多年,而且还愿意为你效劳,但是,我实在太老了,对年纪大的不要这么无情,要记住老年人在年青时所做过的有益的事情。”

Teacher:Why are you late for school every morning?

Tom:Every time I come to the corner,a sign says,”School-Go slow“.

老师:为什么你每天早晨都迟到?

汤姆:每当我经过学校的拐角处,就看见一个牌子上写着”学校----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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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评莫言短篇小说《冰雪美人》 篇七

莫言小说对于女性形象的刻画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敢于蔑视世俗成见, 反叛传统道德观念。比如《红高梁》里的“我奶奶”、《丰乳肥臀》里的上官鲁氏等, 都是叛逆的女性形象, 她们都用自己的独特方式大胆地追求爱情, 坚强地面对不幸的命运, 与世俗观念背道而驰。《冰雪美人》中的主人公孟喜喜, 在性格上秉承了“我奶奶”和上官鲁氏的坚强与叛逆, 她天生丽质且个性张扬, 做事我行我素, 不拘泥于陈规陋习, 甚至有点儿放荡不羁, 连学校的各种规章制度她也不放在眼里。在学校里, 她敢于穿别人不敢穿的衣服和高跟鞋, 用香水, 走路昂首挺胸, “目中无人”, 对于别人的流言蜚语和冷嘲热讽, 她一概不理睬, 也不解释, 永远是那个“微微上翘的嘴角和嘲弄人的笑容”, 以一种无言的对抗显示自己对传统势力的蔑视。这样一个美貌的、充满现代气息且性格孤傲的姑娘, 却生在一个非常“偏僻落后”的、“离县城有一百多公里”并且“没有工业”的“世外桃源”般的乡镇——白马镇, 而且还是一个寡妇家里。“没有工业”的“世外桃源”说明这里与世隔绝, 远离现代文明。而她所在的学校, “制定了五十八条学生守则”, 这些条条框框更是令人窒息。正如一位莫言研究者说的“区域的偏狭, 带来的是人们思想的保守。由保守自然导致缺乏宽容与理解。” (1) 冰雪美人孟喜喜处在这样一种落后保守的生存环境之下, 她的与众不同的个性行为, 会被人们宽容和理解吗?会有怎样的遭遇呢?这是不言而喻的。

评论界认为莫言的很多小说“受了相对论的影响, 他站在一个非常的高峰, 充满同情地鸟瞰着纷纷攘攘的人类世界。莫言也是‘用一颗悲怆的心灵’去揭开我们民族文化心理的世界, 去寻觅我们民族‘迷失的温暖的精神家园’的。” (2) 《冰雪美人》也就是这样一篇佳作, 作者站在重新认知民族文化心理的高度, 揭示了一个非常严竣的社会问题, 那就是:现代文明与传统观念的冲突问题。在物质高度繁荣的现代文明社会中, 传统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危害究竟有多深?小说已经告诉我们了, 代表传统势力的年级主任、“我叔叔”、“我婶婶”乃至整个白马镇的人组成一个统一战线, 用冷漠、鄙视等无形的刀共同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冰雪般的女孩子——孟喜喜, 把她逼死了, 他们却“没有任何责任”, 真是杀人不见血啊!这事竟然发生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读了小说后, 我们不能不感到莫大的震惊和悲哀。

当然, 作者创作的意图是要我们在悲哀与同情的基础上去追溯孟喜喜悲剧的社会根源, 从而提出了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任务——改革人们传统的思想道德观念, 呼唤人性的回归, 呼唤宽容与理解。可我们也知道, 要改革人们的观念谈何容易, 鲁迅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早就说过:“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 即使搬动一张桌子, 改装一个炉子, 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 也未必能搬动、能改装。” (3) 是太难了, 中国几千年的传统观念已经在人们头脑里根深蒂固, 要改变这种观念, 不是一朝一夕, 也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做到的, 有时甚至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古人云:“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中国还有句俗话叫做“枪打出头鸟”, 一旦有不同流俗的人, 就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一般人也就习惯了随大流, 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孟喜喜可说是个走在时代前面, 敢行风气之先的人, 无论穿衣打扮, 还是言行举止, 或是思想意识, 都与她所在的那个乡镇里的人格格不入, 所以难免招来众人敌视的目光, 招来无妄之灾。她长得漂亮一点, 穿着新潮一点, 行为大胆一点, 就被那个“绾着牛粪饼子头、长脸短下巴”的年级主任无故找碴, 甚至有一次还当众指桑骂槐, 污蔑她是“卖那个的”, 孟喜喜因为不甘于被年级主任污辱而“用额头撞在年级主任的嘴上”, 以至后来被学校开除, 这中间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孤儿寡母被生活所迫开了个“孟鱼头餐馆”, 为了使餐馆的火锅生意红火起来, 她“化着浓装”, “身穿红色旗袍, 站在店门口招徕顾客”, 这本是一种经营手段, 体现了孟喜喜的生意头脑和眼光, 但他们那个乡镇的人却看不惯这种做法, 想当然地认为她干上了“那一行”, 也没有一个人为她说句公道话;最后她得了病, 来到镇上唯一的一间医院——“管氏大医院”就诊, 这间医院的医生、护士——“我叔叔”和“我婶婶”嘴上虽然没说什么, 但从心里认定她得的是“性病”之类不干不净的病, 于是他们的态度非常冷淡, 甚至故意拖延, 让孟喜喜坐在那里干等, 他们却忙于给两个后来的急诊患者治病, 最终使孟喜喜无助又无望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冰雪一般美的孟喜喜就这样被毁灭了, 毁于这个社会群体的冷漠和鄙视。这就是“秀木”、“出头鸟”的下场, 孟喜喜身上开放的思想敌不过传统的道德观念!这也体现了作者的忧患意识, 如果都像孟喜喜生活的白马镇那样, 环境闭塞, 人们思想狭隘, 不做调查研究, 用老眼光看问题, 凭经验办事, 见风就是雨, 人云亦云, 后果实在堪忧!所以, 改革人们的观念是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任重而道远哪!

其实莫言的《冰雪美人》也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 我们知道, 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 鲁迅小说《祝福》的主人公祥林嫂, 就被鲁镇麻木不仁的人们用冷漠、鄙视等无形的刀“杀害”了, 而这些人总的说来都是被封建思想毒害而抱着陈旧观念的, 鲁迅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通过他的作品提出了启发农民觉悟的重要性问题。高晓声于改革开放之初的八十年代在他的短篇小说《陈奂生上城》里也通过陈奂生的遭遇提出要改变农民落后的思想观念问题。莫言实际上是承接了鲁迅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初期和高晓声在社会主义改革开放初期的思考, 只是今天提出这个问题更具现代性, 意义也更加深远。毕竟, 社会已经进入商品经济时代, 物质文明高度发达, 物质文明的发展要求精神文明也要跟上来, 但传统的道德观念往往会成为现代文明建设的绊脚石。看看我们的周围吧, 尤其是一些偏僻的小地方, 在选拔人才上排外现象严重, 或者任人唯亲, 这不就是传统的乡土观念、家族观念在作怪吗?再看看, 计划生育搞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超生游击队”出现?这不也是传统的生男孩传宗接代和多子多福的思想在作怪吗?诸如此类的事情, 举不胜举, 都严重地阻碍着现代文明社会的进程。尤其是在农村, 经济本来就落后, 如果再不更新观念, 一味地用陈旧的、腐朽的、狭隘的眼光看问题, 坐井观天, 不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那就永远也别想富起来, 永远也别想跟上时代的步伐。所以, 农村的改革能否更进一步, 能否早日实现现代化, 农民的观念转变是关键。《冰雪美人》所揭示的主题不得不让我们再次深思这个延续了几十年的老问题, 这也是作品思想内涵的深刻性之所在。

孟喜喜虽然死了, 但她傲立于冰雪, 至死也不向传统势力屈服的精神, 实在令人鼓舞。而且她的死, 也使一部分人猛醒过来, 比如小说最后“我叔叔”的表现, 他尽了最后的努力抢救孟喜喜, 当“我婶婶”说“我们没有任何责任”时, “‘我叔叔’瞅了瞅婶婶, 低沉地说‘你他妈的闭嘴!’”这些都说明“我叔叔”的良知回来了, 人性回来了, 他知道孟喜喜得的不是什么“性病”, 也相信了孟喜喜不是“干那一行”的。从这一点看, 孟喜喜的死是有价值的, 起码唤回了一部分人的人性, 让读者看见了一缕希望的曙光。传统的道德观念虽然暂时占上风, 但随着经济大潮对边远农村的冲击, 现代文明的观念也会逐渐被人们所理解和接受, 作品其实也暗示了这个意思。小说不是讲到近来镇上旅游业发展, 世外桃源变成滚滚红尘了吗?观念的变革势在必行!

参考文献

①潘弘《无可奈何花落去——解读莫言的<冰雪美人>》, 高密莫言研究会出版的《莫言研究》第三期, 2007年12月。

②朱栋霖《中国现代文学史》, 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8月。

8.我们(短篇小说) 篇八

一天,我和朋友说,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你帮帮我吧。他手杵着下巴,歪着脑袋,不错眼珠地盯着我。我郑重地向他保证,这事儿不是开玩笑。他搓搓手,不太情愿地嘟囔,好吧。不过我要赔钱的,给你做,我得选上等原材料,让它最大限度接近人性,还要降低收费标准。我说你放心,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于是,我们的这桩买卖就算成交。

过一段时间,朋友通知我去验货。在他充满诡异气息的店铺,我看到另一个我。怎么样?朋友问道。她和我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找不到一点儿破绽!我叫起来,真的,我很满意。那一刻我对朋友钦佩之极,没想到他手艺绝佳,连我也快分不清哪个我是我了。朋友说,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呢。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掏出钱包,按照预定价格加倍付款。你知道,干他们这勾当的,心生了铜臭,哪怕爹妈求他办事,也得丁是丁卯是卯,捞够便宜还扮出一副苦相。

为了另一个我,我花掉一大笔钱。但我觉得值,我围着她转来转去,上下左右的打量,她的发型、五官、衣服、神态举止,与我一模一样,她和我对话,声音毫无二致。我高兴极了,为了让她更逼真,我把我的爱好、习惯、缺点毛病全告诉她,防止她不注意漏了馅儿。我和她,也就是另一个我,做了充分的交流,然后正式进行角色转换——她替代我工作和生活,而我呢,抽出身来,去干一些平常想干却干不了的事情,尽可能地放松自己。

她接替我从忙碌的早晨开始。

六点钟,她被手机闹铃惊醒,睡眼惺忪地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一下,再去厨房做饭。六点二十分,她把我女儿从床上拽起来,催她去卫生间、洗脸,坐在餐桌前吃早饭,背上书包上学。这期间,她还要打扫一下房间,腾出空来往脸上涂各种化妆品,拔掉韭菜一样钻出来的白发。总之,她应避免猥琐、窝囊相,使自己不至于在公众面前惨不忍睹。整理一番,她坐下来喝杯牛奶,吃几片抹草莓酱的面包,这个过程大约耗时十分钟。然后,她进卧室换衣服,同时召唤还在熟睡的米斤:水烧开了,药片在桌子上,呆会儿别忘记服用。米斤是我丈夫,他身体不好,单位不好,多年不上班,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上网斗地主,拖着僵硬的腿出门遛弯儿。

我担心她能否适应这样的生活,一直在小区大门口等她。看到她走出来,我急忙迎上去。她朝我微笑。我顿时释然,看样子,我的担心有点多余,她比我想象的能干。我也微笑着望着她,目送她背着我的包徒步去上班。

一晃多日过去,她那边没什么动静,我有点儿沉不住气,我想,得找她了解一下情况,摸一摸她的心理。于是,我约她去一家茶馆聊聊。

你越来越像我了。我倒了一杯泡好的菊花茶,推到她面前。

这儿的环境不错,与你优雅孤傲的性格匹配。她轻轻啜一口茶,品咂菊的清甜。

我笑了,问她,过得好吗?

生活就是一天又一天的重复。工作吗,嗯……你挖掘的那个典型,我已经整理好材料上报,领导表示满意。

选树典型这件事,弄好了是你的成绩,更是领导的成绩,你一定要积极对上争取。

你的工作蛮有意思的,动动脑子,动动笔,一切齐活。又轻松又体面。

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看待我的职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不过,既然她满怀热情融入我的世界,尽管让她干就是,我乐得悠闲。

又过些日子,她主动约我了。确切说,她去我的住处找我。那些天,我正沉迷一篇小说,我给它起名叫《制造业发达以后》,讲的就是一个科学家兼巫师的人,利用他的手段大量仿造人类,给社会带来深刻变化的故事。她来的时候,我写得正起劲,如果换成别人,绝不会开门。

你女儿似乎谈恋爱呢,影响了她的学习。她扔下包,顺势坐在地板上,垂头丧气地跟我说。

你不妨和她谈谈,教导她明白利害。

她白了我一眼,你一点不意外,难道你原来就有所察觉?

我眨眨眼睛。女儿谈恋爱我确实知道,但我的劝告全打了水漂,我满心指望她代我履行职责,让女儿专注学习,考上重点高中。鉴于这个原因,我压根儿不能跟她坦白,她会认为我跟她撒了谎。

米斤,你丈夫,更令人……焦躁。焦躁,你懂吗?!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冲着我嚷嚷起来。

糟了,她说到最难堪的事。我想制止她,别提这茬儿,拿了一只苹果递给她,新疆产的,你尝尝,口感特别好。

她的火气已经蹿上来,一掌推开苹果,瞪圆眼睛喊,米斤不是男人,他给不了我性爱!我更受不了他像女人一样垫卫生巾!

我沉默了。我没预料到一个仿造的人也有如此强烈的感情需求。米斤患脑血栓十年余,住院几次已然记不清,钱流水般扔进医院。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病情愈显严重。两年前,他再次入院,花掉二万多块钱,人倒是站起来了,无奈发生病变,下体经常鲜血滴沥,只好垫卫生巾保持内裤的干燥。米斤的病,累积成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巨石,搬不走,砸不碎,闷得我透不过气,夜夜噩梦。更可悲的事情,在于我享受不了夫妻生活的欢愉,饥渴感令人崩溃。而我为了维护面子,硬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欺骗自己,欺骗众人。米斤自知愧对我,每天低三下四,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讨我欢心,完全丧失他从前的嚣张。

米斤年轻时开了一个加工厂,专门从事木材加工生意。平心而论,米斤人不笨,尤擅长摆布人际关系,加工厂因此办得红红火火,他俨然财大气粗的老板。米斤属于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的主儿,一有钱就穷得瑟,呼朋唤友,吆来喝去。光这也没什么,男人在世面上混,没几个哥们朋友的也真成了窝囊废。问题是米斤跟不正派的女人挂扯到一块儿,甜哥蜜姐的黏糊,并和其中一个黏上床,迷得神魂颠倒。米斤在外面找女人的事,我是最后知道的,那天我愤怒地去加工厂找米斤,那女人正巧在,她坐在米斤办公室的椅子上,面对我的质问,不卑不亢,不急不慌,端详着刚画完的指甲,直眉瞪眼地说,你谁呀?我是米斤老婆!哈,原来你就是米斤老婆,我正要找你呢,哎,有事儿想告诉你,我怀孕了,米斤的。你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腾地方呀?你妄想!妄想不妄想的,你说了不算,咱们走着瞧吧。我气极了,扑上去掴她的脸。她那张脸太他妈不像脸了。那女人灵巧地一闪,我扑了空,等我再出手,便和她绞在一起。米斤得信兒进门时,我和那女人扭成一团。米斤像老鹰拎小鸡似的一手一个,把我和那女人分开,说,你们他妈干什么呀,嫌这儿不够乱咋的?米斤,你还当我是你老婆吗?我声嘶力竭。喊什么喊,你给我滚,回家喊去!米斤根本不正面回应我。那女人抱着肩膀,在一旁洋洋自得。我的肺都快炸了,眼泪涌上来,甩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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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中的我想到离婚,考虑女儿米奇太小,缺爹少妈的怪可怜,只好忍了。米斤抓住我的软肋,更加肆无忌惮,和那女人打得火热。后来我知道,那女人没怀孕,她纯心拿话挤对我。再后来,米斤的加工厂亏得一塌糊涂,一直惦记着要跟米斤结婚的那女人连影子也没有了,背着一身债的米斤着急上火,患上血栓病,卧床不起。米斤生病的那段日子,吃喝拉撒全由我来照顾,他感激涕零,忏悔曾经的荒唐,期望得到我原谅。米斤的德行让我非常讨厌,我由此想到,人得意时是狼,落魄时丧家犬都不如。

米斤初病的时候,夫妻生活尚能勉强维持,慢慢地,他举而不坚,直至成年累月软塌塌地,像只霜打的茄子。米斤为了那点最后的尊严,多少个夜晚试图进入我的身体,却无一例外的失败。他想借助手指安慰我,唤醒他自己的能量,可我不希望也不满足那种应差式的做法,由烦躁渐渐冷漠,日子久了,两个同睡一张床的人,谁也不碰谁,失去性爱的缠绵与温情。

但这些细枝末节我绝不会和她——另一个我交实底,反过来,我也不允许事情继续蔓延、发展,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没准儿会出别的什么麻烦,我得设法平息她内心起伏的波澜,以免破坏我的计划。我对她说,一个家庭中,总有种种不如意,你要谅解、迁就,倘若凡事较真,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我还拿我举例,你看,我和米斤就这么过的这些年,不也没什么吗?假如米斤生龙活虎,常在外面花红柳绿,你受得了吗?啊,坚决不行,我会杀了他!另一个我叫起来。所以呀,他给不了你,同样也让你省心,现在这年月,哪个男人钟情一个女人?为了让她相信,我给她讲了我亲眼见的事情:朋友家装修,她找的木工其中之一是哑巴,哑巴活干得细致,人实诚,朋友很感慨,说如今这样的男人快绝种了,把老公的半旧名牌衣服裤子送他好几件。收工那天,木工比划着问朋友,剩余的零碎木板怎么处理,朋友知道木工住平房,以为他想带回家烧火,表示送给哑巴。哑巴十分高兴,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几十分钟后,一个哑巴女人敲开朋友家的门,哑巴木工一见她,指着堆在地上的早已捆好的碎木板一通比划。哑巴女人眉开眼笑,配合哑巴木工将碎木板装进袋子里,扛起来转身下楼。我和朋友被这一幕惊呆了,面面相觑,云山雾罩。再问其他木工,原来哑巴女人是哑巴木工的情人!哑巴木工和他的老婆、哑巴女人经常结伴上街,购物、吃饭,亲亲热热如同一家人。但在一开始,两个哑巴女人也打架,见面就往死里掐。不知道哑巴木工施了什么招,竟使两个女人化敌为友,亲如姐妹。

有趣吗?我讲完这个故事,询问她,也就是另一个我。

太他妈神奇了。另一个我脱口说道。

这就是我们——人的世界,你明白吗?

我有点儿恐惧感。她说。

我知道说坏事儿了,急忙挽回,这世界也有美好的事物啊,你每天看到的河流,树木,花朵和太阳,鸟儿和天空,多么纯粹明朗,如果你不做人,这些是体验不到的。

可也是。她附和我。

接着,她想起什么似的,沮丧地叫道,噢,你的工作害得我伤透了脑筋!

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工作吗,怎么啦?

一周以来我连续挨训!她哭丧着脸。

怎么啦?

她说,近期全市各县区卫生拉练检查,我们区不合格,区委刘书记把她劈头盖脸好一顿训。为整治好卫生环境,她心里窝着火,起早贪黑挨着乡镇街道转悠,见着哪里堆放垃圾,立即与当地干部联系,要求即刻清理。她这边累得头晕眼花,那边市领导微服私访,结果逮个正着。区委书记脸上更挂不住了,损的她鼻青脸肿,限定日期全面改善全区卫生环境。她说,我这些天吃饭不香,睡觉不稳,做梦都踅摸垃圾堆。这么大的范围,几万人不停地造垃圾,今天清理完,明天就堆满了。加上人力、财力不足,群众素质不高,要立竿见影,短期内的变化翻天覆地,谈何容易。

这事儿真不怪她,实际上,提倡美丽中国人人拥护,环境美了,人格外长精神。问题是,虽然各地区配备了保洁员,但我们的群众养成胡乱丢弃废物的坏习惯,俗话说恶习难改,急于一招奏效很难。我觉着,想彻底加以解决,需要行政部门的长期坚持,同时提高群众素质,培养他们的公德观念。另外,我十分纳闷,卫生环境整治已经开展多年,全区情况始终不乐观,为什么今年领导这么上心?她叹道,唉,我听说,区委书记有调任市里的迹象,卫生整治是市委书记亲自抓的,搞不好,他调走的事就凉了,能不急吗?

我笑了,我猜准了。

对于刘书记那个人,我一向印象不佳。甚至,我和他之间存在深层的矛盾。一年前,区里调整科级干部,我琢磨着,在文明办的位置干五年了,该挪挪窝了。我这样想绝非自不量力,因我有一定把握,论资历,年头够了;论工作,勤勤恳恳,我也不过高要求,能给我換个干实质工作的岗位就满足了。你知道,务虚的工作没油水,没前途,谁都不愿意干。于是,我选择合适的时间,向刘书记递交了历年工作总结,谈了具体想法。谁知,刘书记和颜悦色地说,小陈呀,你的工作做得不错,但有些方面尚需加强。我听明白了,刘书记没有调整我的意思。我说,刘书记,我不敢说我的工作干得最出色,起码也是有目共睹,我只想走到干实质工作的岗位,干什么都行。刘书记说,小陈呀,你的政治思想觉悟还有待提高,你先等等,下次再说,好吧。我心说这他妈的哪儿跟哪儿呀,我政治思想觉悟怎么不高了?不就我写几篇小说,有人对号入座了吗?我觉悟不高,妇联主席就高吗,文化局长就高吗,他们要么沾法院院长老子的光,要么和某领导关系暧昧,我呢……除了一腔热忱,其余什么也没有。谈话不欢而散,自然也没换岗位的下文,我继续在现在的椅子上耗着。

当然,与刘书记的过节我仍得对另一个我隐瞒,否则她会责怪我,刘书记狠狠批她是受我的牵连。我说,工作么,难免挨点批评,受点挫折。换一角度看,这是好事,对自己是磨练,说明领导眼里有你,如果他看都不看你,你什么价值也没有了——我把场面话一点儿不差地用在她身上。劝解果然奏效,她想了想,认为我说得有道理,心里一松,情绪好多了,在我这儿呆到很晚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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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走了她,我越发赞赏自己的别出心裁,由另一个我顶替我应付这一切,多么英明啊。我厌倦了做人,尤其做我自己,我想躲得远远儿的,看着人们表演,就像顽皮的孩子对着上帝的恶作剧鼓掌。我喜欢当观众,再不必卷入其中,无需讨好谁,防备谁,伺候谁,不用怕得罪谁,我想走就走,想睡就睡,任意挥霍时间,享受逃离压抑的喜悦,这多惬意!

话说回来,我也隐隐担心,她半道儿给我撂挑子,出我的洋相。

消停一段时间,我的担忧变成现实——她又来找我,这次一见我就哭,哭得肝肠寸断,我都忍不住快掉眼泪了。在我的追问下,她抽抽嗒嗒地跟我说,她爱上一个人,爱得快死了。我大感惊讶,我从未想过一个双重技术催生的人还有如此丰富真挚的情感,这太不可思议了。她让我想起那条可爱的白蛇和聊斋里的女妖女鬼,我纳闷,上帝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安排上下三界的雌性都忠诚于爱,而雄性总显得自私自利、不负责任。我被她哭得十分难过,同情她,竭力劝慰她。可她痛苦得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一味绝望地哭,反复说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必须离开我的家。我蒙了,倘若她真的这么做,米斤、我女儿谁来照料呢,那样的話我得重返蜗居,像一根不知疲倦的发条,咔哒咔哒地浪费生命。不行,这绝对不行。我挺直身子,告诫她冷静,并提醒她,我朋友制造她是需要她负起责任的,而且我也花了钱。谁知,她不怕我的威胁,反过来挑战我的底线——如果不能实现愿望,宁愿拆毁体内的精密设置寻死。我真的恐慌了,这几个月里,我越来越依赖她的存在,有了她,我悠闲自在,正计划远游呢,她一死,我岂不乱套了。

听着,我理解你的心情,真的,这世上除了爱情,其他什么都是可控的。你给我点时间,容我想个办法,好吗?

她抽泣着说,请你尽快,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我向你保证!

等她走后,我望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跟踪她,看她爱上什么样的人。基于这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悄悄盯她的梢。没费什么力气,我就在我请她喝茶的地方发现她的秘密。当时,我几近晕厥——万万没想到,她要死要活爱上的人,竟是我的旧情人。他们坐在那里,拥抱着彼此,情意缠绵的样子。这情景让我回想起从前,那时候,我的情人就这样拥抱着我,亲吻、做爱,我一整夜在他的怀里,感觉他的温暖,呼吸,他的胸膛那么宽厚,胳膊那么有力,把我裹在里面,像一只冬眠的小虫子。春天,他喜欢开车带我去乡村,欣赏沿途的美丽风景,我记住流淌的小溪,萌芽的树木,漫山遍野的灿烂桃花。冬天,他在夜里给我打电话,让我看窗外的雪。他总是穿得干净整洁,看上去俊朗潇洒,而他的性格又务实稳健,待人诚恳。我们好了多年,最终分道扬镳……我不愿碰触伤心事,一碰,就如一把刀子割我,每一寸神经都疼。那年秋天,我怀了他的孩子,可他坚决让我打掉。他决绝的不像是他,在我最需要关心的时候,跟我冷战,不理我。为了孩子,我给他打电话,每次他都态度坚决,不容商榷。我承认我太软弱,无条件顺从了他的意思,但走进医院的那天起,我就开始憎恨他,再没有跟他联系。事后,他曾短信说,给我适当的补偿,我拒绝了。我认为这不是他偿还良心债,而是怕我盛怒之下于他不利,采用这种方式讨价还价,堵住我的嘴。时隔多年,他居然与她打得火热,难道他误以为她是我,与我和解了吗?还是他把对我的歉疚和思念寄托在类似我的人身上,表现得一往情深?看着她的幸福,我嫉妒得要死,恨不能冲上去拽开她,告诉我的情人,你搂的不是我。但我抑制住自己,我在心里说,如果你现身,一切都穿帮了。你的情人永远离你而去,一丝一毫的念想都没有了。你的同事、领导、朋友、同学,乃至不相干的人,一齐将矛头指向你,出轨、滥情等等一盆盆污水泼向你,让你没法见人。忍了吧,你。

我伤心地离开茶馆,把自己关在临时租住的房子,喝了很多酒,醉得一塌糊涂。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骂我的情人王八蛋,摘下手腕的表往墙上摔——那只表是我的情人送我的,我一直小心呵护,多年不曾损坏,一点擦痕也没有。

醒来的时候,我浑身瘫软,捡起地板上的表,握在手心,痴呆呆地犯傻。

你不开心啦?她在我身边蹲下来,歪头问我。

你怎么进来的?我给她吓一跳。

这你不用问。告诉我,谁惹你不开心啦?看你悲伤欲绝的样子,一定是感情方面出了问题。只有爱使人疯狂。

我揪住她,目露凶光,你给我滚,滚远点!

好啊。我就是来告诉你,我要嫁给他。

什么?

我要嫁给他。

她平静地看着我,并不回避我的凶相。

妈的。她变得强硬了,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我可怎么办呢。一想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家,把活蹦乱跳的人折磨成植物人的工作,我就害怕了。我缓和语气,试图劝她打消念头。但她毫不妥协,重复嫁给我旧情人的决心,恨得我牙根痒痒,又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谈到最后,我答应她,找我的朋友拿主意。

我跟朋友讲完一系列的变故,他摆出哲学家的架势,说,爱让人成神,也让人成魔。我说,先别管神呀魔的,你赶紧想法儿帮我渡过这关。他慢悠悠地抓起一只玻璃瓶,拔出盖子,倒出里面的粉末,与酒精搅合,立刻,我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我掩住鼻子,催问他。再做一个。他说。成全她嫁给你的情人,第二个继续替你扮演社会和家庭角色。这主意不错。我说。但这样一来,我又要花一笔钱,我心疼。朋友说,在钱和自由、现实与理想之间,你必须做出选择,别梦想着两全其美。实际上,你活的过程,就是不断选择的过程。没办法,我忍痛割爱,又花掉一笔钱,仿造了第二个我。看起来有点乱,是不是?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朋友趁机又宰我一次,他跟我诉苦,什么原料涨价,税率提高之类。我知道他蒙人,像他这种黑店,税务部门查都查不着,要么私下串通好,给征税员好处,免除纳税。总之,有各种逃税的办法可操作。

第二个我造好了,接替第一个我进入我的家庭和工作圈,她尽心尽力地料理我那个家,对米斤和我女儿毫无怨言。之所以她脾气好得出奇,因为朋友在这方面下足功夫,有意淡化她的生理功能。也就是说,减少了她情感需求的程序设置。朋友说,这是他在设计上的进步。第一个我如愿以偿,嫁给我的旧情人。婚后,他们搬到遥远的城市去,在那里买了房子。他们生活得相当美满,生了三个孩子,一女孩,两男孩,个个聪明伶俐。第一个我改行当了教师,温柔贤惠,乐于为丈夫和孩子奉献。我的旧情人干他的老本行,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人们说,他的画画出了世界的灵魂,不管是人,还是花草树木,山川河流,都饱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东西,那东西就是灵魂。人们自以为看懂了他的画,给予各种高度评价。其实只有我知道,我的旧情人画的,是我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第二个我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她勤勤恳恳地工作,容忍,机敏,有自我消化委屈的本事。领导和同事喜欢这种人,因此,她干上去了,当了官,手中握有实权。不过,她非常繁忙,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我认为她在故意躲避我,很显然,如果她和我见面,免不了谈米斤,而她和米斤没有欢爱,她不需要,米斤有心无力。家庭对于她来说,无非是个摆设,她更在意一呼百应的感觉——情爱的缺失,必定使她热衷权力的追逐。反过来说,她迷恋俯瞰众生的高高在上,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情感,于她云淡风轻。但她对我女儿管教严,在她的监督下,我女儿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大家夸她是位好母亲,这一点我承认,但我觉着,大家忽略了她的性格,她表面随和,骨子里很好强,假如我女儿考不上重点高中,她更多顾及的是面子,而非孩子的前途。但这一点瑕疵,不影响她成为卓越的女人,我坦白,我不具备她这种舍我其谁的爷范儿。

说起来,这些事仿佛就在昨天,可它们分明过去多年。现在,我们各自相安,各有各的快乐。她俩一个热爱营造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一个穿梭官场,而我呢,背着包独自旅行,没有目的,没有终点,陶醉古文明的寻找与发现。倘若我在家,写文章,喝点儿葡萄酒,点着烛光吹箫,就是美好生活了。

责任编辑:王方晨

9.人生寓言短篇故事 篇九

“啊,真的美极了。”朋友忍不住也跟着抬头眺望,不断地赞美。两个像傻瓜一样的人,站在公园的草场上,仰头看白云在逐渐明亮的天空变形和飘荡。

一个认识的邻居经过,好奇地问:“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看云。”我说。

朋友指着空中说:“你看,多美呀!”

邻居也停了下来,对着晃荡飘动的白云看了一下,转过来看我们,诧异地说:“不知道你们到底在看什么?”临走前问我们两个:“云很好看吗?”看到我们两个不断点头,他接着再加一句评语:“你们真无聊,是不是太闲了?”

有人问毕加索:“你的画到底在画些什么?我看来看去都看不懂。”

毕加索问他:“你听过鸟叫吗?”

那个人回答:“听过。”

毕加索再问他:“好听吗?”

那个人说:“好听。”

毕加索又问:“你听得懂吗?”

那个人说:“听不懂。”

既然不懂也好听,那么不懂一样也可以好看。

其实在你不懂得什么是美的时候,美照样存在。

10.中国神话寓言故事短篇 篇十

第二天早朝,玉皇大帝早早地就端坐龙庭,等天上各路神仙到齐后,就说:“近日,朕观凡间部落林立,方国万千,兽衣麻裳,茹毛饮血,互相厮杀。朕不忍我下界子民生灵涂炭,欲派火星下凡拯救人间,不知众卿意下如何?”各路神仙听罢,拱手齐呼:“大帝英明!”玉帝又问:“火星天神,你可愿往?”火星即刻拱手道:“小神愿往!”早朝已毕,玉帝回天寿宫歇息,各路天神也归其位。惟有火星天神拉太白金星说:“先师且慢,小神有言相求!”太白金星说:“我知道了,老朽有二句话相送:遇‘阳’而生,遇‘虎’则和。”火星问:“不知这两句嘱言作何解释?”太白金星微微一笑说:“一切自有天数。”

且说这火星真君本是天上的火神,因为是管太阳的,人们又称他太阳神。这日,他奉了玉帝之命化作一条赤龙,由红云环绕,离开天庭,来到中原大地上空。他在天空整整飞了七七四十九个来回,寻那“阳”地。当他飞到黄河南岸上空时,只见有一座城堡甚是壮观,城门上刻有“华阳”(今河南新郑北华阳城)二字,就降飞入城中。这时正好有熊部落国君少典正陪伴身怀六甲的妻子有蟜氏女登游华阳,于行宫中安歇。女登突然觉得腹中翻滚疼痛,一眨眼见窗外飞来一道彩虹,顿时屋内红光普照,瞬间那彩虹化作一条赤龙在屋里打了一个旋就消失了。一会儿,婴儿哇哇坠地。那孩子相貌甚是奇怪,身体憨壮,面如牛首,叫声嗡嗡。少典和女登见此模样,吓得浑身发抖,直呼妖怪。说也奇怪,那孩子坠地就会说话:“爹娘不必害怕,我是天上火星真君,是奉玉帝之命到人间来普救众生的。”少典、女登闻听此言,转忧为喜,急忙吩咐祭祀天地,祈祷上苍。少典和女登壮年得子,甚是欢喜,少不了宴请各部落酋长和族人祝贺,为他起名叫榆罔。这榆罔生性聪明,体格健壮,转眼之间就长大成人。一日他的父亲少典说:“我儿已经长大成人,该为父分担忧愁。近年来,南边陈丘(今河南淮阳)神农部落渐衰,你可到那里干一番大事。”榆罔依照父亲之命,辞别故里,去到陈丘。据传,榆罔到了陈丘发展农耕,种植五谷,采集草药,为百姓治病,受到部落爱戴,接替了炎帝职务,成为神农部落的第八代首领。

俗话说,天上才一日,人间几十年。火星炎帝奉玉皇大帝之命来到人间教民种植五谷,饲养畜禽,百姓也都吃饱了饭。其他各个部落也都效法炎帝模样,垦荒种植,教百姓吃饱了饭。但是各个部落之间仍然是你争我夺,互相厮杀。一日,玉皇大帝又对王母娘娘说:“原想人间吃饱了肚子,就不相互抢夺厮杀了,现在看来,这还不行,还须派上一位天神到人间将他们统一管起来,教他们懂法规,知礼仪。这样也许天下就太平了。”王母娘娘说:“玉帝老爷说的极是!”玉帝说:“你看谁能担当此任?”王母娘娘说:“我看只有轩辕星君能当此任。”玉皇大帝说:“是!是!甚合吾意!”

且说,那轩辕星君住在中宫,在天上是掌管雷雨的,有生化阴阳的本领。一日他来到太白金星处说:“先师,小神受玉帝之命,要到凡间走一趟,今天前来辞行,想请教先师,不知何处可以安身立命,成就大事?”太白金星说:“贤弟不必客气,请随我观看那神州大地。你看这人间环境,西部是崇山峻岭,北部是浩翰大漠,这南边和东边经常是洪水浩荡。这中部地区,像一把座椅,坐西面东。这里背靠嵩岳,左临黄河,南有颍淮,东面是大平原,气候湿润,雨水充沛,土地肥沃。靠山可以狩猎采果,临河可以捕鱼捉虾,平原可以种植五谷……只要这里百姓富了,部落强大了,何愁不能统一天下?贤弟座下就是有熊国,你不妨就到那里去吧。”轩辕星听罢连连道谢,化作一条黄龙,由黄云扶绕,飞往人间。一日上午,有熊国的国君少典和他的妻子附宝正同部落的男女老少在具茨山下用一种叫做耒耜和铫的生产工具耕田种谷,突然头顶响起一声闷雷。大家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霎时将整个天空罩个黑暗暗的像个锅底。在黑暗中,人们看到天空有一条黄龙从天而降,摇头摆尾,张牙舞爪,口若血盆,直奔附宝而来。附宝见状,“啊”的一声昏倒在地。

少典和人们醒过来去看附宝,只见她像安睡一样平躺在地上。少典将附宝叫醒,问她怎么样。附宝说:“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肚里有些不舒服。”打这以后,附宝怀了孕,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一年过去了,孩子没有生下来;二年过去了,孩子还是没生下来。附宝害怕,对少典说:“我肚子里怕是一个怪物。女人生孩子只要八九个月,已经过去二年了还没生下来,不是怪物是什么?是否请个巫师给看看!”少典说:“也好!”于是请了巫师。巫师一看,拍着双腿笑着说:“不用怕,没有错,准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到了第三年的一天,少典和附宝查看农桑,来到一个叫轩辕丘(山)的地方。少典兴致大发,对附宝说:“这里真是人间仙境,何不对诗助兴?”附宝笑着说:“如何对法?”少典说:“这轩辕山四处都是美景,咱就以轩辕山为题对诗如何?”附宝说:“好!好!夫君你先说吧,小妃自然跟上。”少典随口道:“站在轩辕山,举目向东观,近处是枣林,远处是沙滩。”附宝也随口对道:“站在轩辕山,举目向西观,远处是嵩丘,近处是桑园。”两人吟罢东西,少典和附宝又对吟南北。少典说:“站在轩辕山,抬头向北观,近看是桃树,远看是太山。”

附宝也吟道:“站在轩辕山,抬头向南观,近看是姬水,远看是杏园。”附宝话音刚落,只听背后有人大声喊叫:“好诗!好诗!让老朽也凑个热闹!”少典、附宝扭头一看,见是一位老者。那老者上前拱拱手,随口吟道:“站在轩辕山,举目向上观,此处是天心,八方来朝班。”吟罢,三人又是一阵大笑,尤其是附宝,捧着个大肚子笑得喘不过气来,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疼痛。少典躁急地说:“怕是要生孩子了!”那位老人忙说:“快随我到家中。”附宝刚躺到床上,孩子就落地了。传说生这孩子时满屋都是红光,轩辕丘的四周有四条龙飞来游去像是护驾。这孩子身似龙体,脸似太阳,二眼如月亮,手足像龙爪,说话犹若宏钟……。少典和附宝甚是欢喜,说:“老天爷叫您生在这轩辕丘上,就起名叫轩辕吧。这轩辕丘的前面,有一条姬水河,你就姓姬吧,以后大家就叫你姬轩辕。”老汉也高兴地说:“我看这孩子相貌非凡,有帝王之相,如果他得了帝,做了天子,咱这轩辕丘北边是黄水河,不妨就叫‘黄帝’怎么样?”大家当是戏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俗话说“宁为鸡口,不为牛后”。东方岁星见火星、轩辕星都先后下凡,到人间做了天子,当上酋长,万人敬仰,四方朝贺;而自己却在天庭做玉帝的把门将军,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因此,轩辕星君下凡人间不久,他就将镇守东方的差事交给手下一个叫句芒的小神守着,化做一条苍龙,由青云环绕,嚓地降落在东方的济水一带。这里是九黎族蚩尤部落,岁星做了蚩尤部落的首领,其名就叫蚩尤。

11.丧事(短篇小说) 篇十一

可是一直到午后只有两个闺女守在跟前“咿咿呀呀”哭,那单调的女声告诉乡邻,郑家的独种儿子永远不回来了,那孩子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十几岁就一个斤头翻到云里,二十来年连个口信都没捎过。

二日的傍午,一辆银灰小车蛇样悄然游进村口,有村民仔细端详,骇异嘀咕,那不是郑家儿子郑三改吗?还西装革履的气派了,鲜亮的王八盖子在夕阳下闪得扎眼。

更突兀的是面对僵挺的爹,三改揉了几回眼也没挤出一滴泪来。邻居私下说,在外面混了这些年,或许人的性情已经变硬?也或许因为这小子当初不正干,没少挨他爹的鞋底?

三改是泼了他爹一脸洗脚水跑出家门的。那年三改才十七岁,爹守着脚盆烫得龇牙咧嘴正舒坦,有邻居丫头找上门来告状说,三改趁她不备捏了她一把。爹一愣,拿起一只鞋,又拎起一只鞋准备双管齐下,三改抢先端起洗脚水先发制人,横空一抡在爹的脸上开了花,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爹死时两个姐姐好歹打听到弟弟的电话,力劝弟弟回来奔丧,三改没说回,也没说不回,就这么突兀地从天上掉下来。

大姐忙打来一盆水给弟弟洗尘,二姐对三改带来的陌生媳妇和儿子嘘寒问暖。大姐说,你这一回来家里就有主心骨了,花钱的事莫担心,俺和你二姐的孩子都打工,日子过得还不错,花多花少由俺姐弟仨均摊……

三改脸一板,出乎所料说,花多花少都由俺这个儿子一肩担,丧事要办得风风光光,先前谁把俺当人看?这回要让老爷子挺在棺材里也睁开眼看看,看俺到底是一只啥样的鸟?

大姐一愣,转而敷衍说,做儿子的能有这份孝心就行,当初爹妈为改胎生男娃,才怀上就给你取个胎名叫三改,千呼万唤才改成你这顶门头续香火的,从小到大又都是宠着的。只是呢,按俺这的规矩得先请个支客,支客是明白人,人家知道把钱花在脸上,而不是掖在脊梁沟里。

当年的赵大嘴还行么?三改问。大姐说行呢,从俺记事起,村上红白喜事全指望人家张罗。三改说行,那就把他叫来。

叫来?大姐诧异说,这可是殡送娘老子的大事,孝子该亲自上门去请才是。三改眼一乜,请?怎么请?花几个钱不就完了?

你是说花钱雇?大姐又是一番惊讶,你就是腰缠万贯,人家一连几天从头忙到尾分文不收,再说了,人家一不是村干部,村干部那是该做的;二又不欠着你的,乡里乡亲全讲个情分,孝子到跟前一个头磕下去,大礼一到啥都有了。

三改有点不耐烦:二十世纪都过去一竿子打不着了,还兴这陋习?要磕头你去请。

大姐又愣一会儿才拿下脸说,小弟你也是懂事后才离开家的,从开天辟地到如今,谁家的上人一倒头,孝子不是把磕头当走路呢?俺不是不去请,俺嫁到张家已是张姓人,由俺张姓的一个妇道人家去做那郑家孝子的事,人家不是要骂,是老郑家断了根,连续香火的也绝了?

二姐看看弟弟西服革履的,忙着解围说,大姐,不行就这样,你领伟伟去请,伟伟是爹的亲孙子,头一磕礼数不也尽到了?大姐颇不情愿说,也只好这样了,试试吧。

伟伟才六岁,觉得事儿好玩,乐颠颠跟着大姑跑。

谁知赵大嘴的孙子已经在大姐前头跑到家,到家就把郑三改的话对赵大嘴学了一遍。赵大嘴的儿子听了把嘴角一直吊到耳根上,牙疼般呻吟说,爹,这可是尽孝的大事,他三改只差个小屁娃来,说啥你也不能去。赵大嘴说,去,就因为他差个娃来,俺这回非去不中。

送走了郑家姑侄俩,赵大嘴换了身衣服出门就直奔郑家。儿子望着爹的背影苦笑说,这老头,如今啥都兴法治了,你一个支客还能把人家怎样呢?

赵大嘴来到郑家,首先秉承三改那“风风光光”的嘱告,张罗人扎纸器的扎纸器,进城选棺材的选棺材,买酒菜的买酒菜;村子大,村龄也古老,连装点灵堂和管账的,都有一套一套草根班子。这些班子再忙都是无偿的,充其量只落一口吃喝,在丧事上却忠诚地各司其职,从不与主人直接说话,只听从支客调遣,赵大嘴一时成了大内总管。

大姐私下对三改说,瞧,支客可不是谁都做得的,哪怕你家门户再大,亲朋再多,那亲疏远近,长幼辈分,支客摸得都比你还清。丧事上接待礼节也是有讲究的,什么客该谁去接?什么客谁去送?错一处那都是打人家的脸,掀翻桌子是常有的事;再比如,每个人的孝布该撕多长?那要按辈分的,一个辈分一个等次,同辈人中哪怕是三尺娃,孝布也该和一大把胡子的人撕得一样长,差一寸就是矮人家一分,打破头是常有的事,你瞧不请支客可成?

因赵大嘴调度有方,草根班子人人尽力,才半天不到,郑家的门前孝幡飘然干云,喇叭班子只有村长家娶儿媳请过两班,别人家大都只请一班,三改家请来四班,是四班喇叭比着吹,“哦哩哇啦”的丧调已把郑家抬上制高点;花圈、纸扎的彩电、冰箱、名牌轿车,从门前一直铺排到村口。

三改坐在门前的账桌旁才弹出一支大中华,赵大嘴到跟前淡然一笑说,大侄子,俺支客该做的都做了,还有一件大事得孝子亲自做。

三改说啥事?赵大嘴见他二郎腿下的皮鞋晃悠晃悠的,故作惊讶说,咿呀,腿上有毛病?还是孝鞋不合脚?可要俺重新给你做一双?三改恍然说,哦,瞧俺咋就忘记换了?忙着给赵大嘴递烟递椅子。赵大嘴接过烟,看也不看椅子说,椅子凳子都是客人坐的,俺支客的本分就是伺候客人,没有福分坐,你孝子恐怕更不该坐。见三改茫然睁着眼,赵大嘴说,瞧,凡来吊丧的四方乡邻,哪怕来的是三尺娃,孝子也该迎上去磕个头,这是规矩,磕累了要坐也只能坐地上。

坐地上?三改说,这俺倒有点不明白。赵大嘴说大侄子要是不明白,俺就更糊涂。俺只是瞎琢磨,瞧,凡在你家门前出出进进的,包括来帮着办事的,哪一个不是为你的上人来?最穷哪怕只来一刀纸,也是一份敬意儿,孝子贤孙就是县太爷,这节骨眼都该比人家矮三分,不知道坐地上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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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改说赵叔,你说的大事就是这?赵大嘴说不,这发丧前的件件大事俺都忙得差不多了,该轮到发丧这件大事了,你得跟着俺去请老龙头。

老龙头是啥?三改问。赵大嘴不屑说,一个大活人呀,你陈叔陈长水呀。三改想了想说,可是当年村西头活得挺埋汰,两口子合穿一条裤子的陈长水?他咋叫老龙头了?

赵大嘴没搭腔。因为三改不该不知道,老龙头和老龙杠子有关。老龙杠子是绑在棺材盖上的一根粗大主梁,若是棺材不大,就在主梁的两头绑上四根扁担八个人抬,若是棺材大又重,得绑上八根扁担十六人抬。因为村龄老,老龙杠子已经不知传了多少辈人,围绕它也聚集十七八个前仆后继的男丁,清一色都是穷汉,抬棺也不叫抬棺,叫擎重。擎重的汉子图一顿吃喝在其次,用上辈老龙头传下的话说,乡里乡亲的全讲个帮衬,村上老少谁没帮过俺?谁的先人不从俺的肩上走?可老龙头这个衔既不是上头任命,也不是由民选,只因为老龙杠子不是吉祥物,搁在家里晦气,愿意保管它的人一是耿直,二是不信邪,三是有威望。谁保管它,谁的头上就冠以老龙头的名分,也就是统领这十七八个人的头。

陈长水从十七岁开始擎重,三十多岁死了女人,年轻时虽穷得一窝孩子裤子苫不住屁股瓣,那老龙头却当得颇受人推崇,如今花甲之年仍卸不下任。时下山沟里还没建火葬场,只要村上老了人,哪怕丧家穷得揭不开锅,老龙头领着汉子一身汗一身泥把棺材送下地,埋了坟,回到门上舀瓢凉水一喝,转脸走人。

这种三岁娃都知道的事,三改说不知道,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听说请老龙头还要磕头,三改说赵叔,这年头啥事都在变,俺能不能把这也改革改革?花几个钱雇辆卡车,把棺材用吊车往卡车上一吊,不是更省事的办法?赵大嘴的大嘴张得像水瓢,半天合不拢。愣一会儿终于缓过劲来说,俺这山沟的路扁窄,连个拖拉机都不好跑,哪去雇卡车吊车的?三改说,那就雇拖拉机,使拖拉机也省了许多人力。赵大嘴想了想认真问,这话当真?三改肯定说,就这么办。赵大嘴喝彩说,好!这可是大侄子的一大发明呢,起身走了。

赵大嘴走后,三改的一根大中华还没抽半截,两个管账的先生找来,一个捧着记录吊孝人姓名的账册和毛笔,一个拎着装礼钱的布包,说三改兄弟,真对不住,俺两个家里都有急事,这管账的活你换人来做吧……话还没落音,又有人跑来说,眼见就要开中午的流水席,上百个客人要吃喝,厨房那边还没有动静,大师傅都跑哪去了?

三改不悦道,这些鸡零狗碎的事该去找支客的,找我不是白找?来人说,四处都找遍也没见个人影子,要是能找到,俺还敢来惊动孝子么?两个姐姐一听,着急了,支客就像电视上的节目主持人,主持人一失踪,整台节目不就停摆了?两个姐姐找一气也没找到,又策动一些至亲和舅舅表叔都去找。

三改一个人正兀自转悠,风水先生也来辞行了,说风水,风水,老朽夜观天象,青龙和白虎星犯冲,朱雀和玄武也韬晦无光,阴阳欠和,这棺地不好找。三改有点坐不住了,门前吊丧的人黑压压,三改大小也是在外面混的人,知道管账先生一撒手,等于断了支出收进的经济命脉;大厨一撂挑子,整个失去了后勤保障;风水先生一走,棺材岂不就撂在家里了?

三改正想弄清到底出了啥蹊跷?出去找支客的大姐回来了,一回来劈头就问,小弟,你在什么地方冲撞赵叔了么?三改满脸无辜手一摊,你是说赵大嘴?没有呀。大姐又问,那大嘴小嘴的也是你喊的么?你早上跟赵叔说啥了?一听说弟弟为的不去请老龙头,要雇小机子把棺材拉下地,大姐火了,指着鼻子质问,你也是在外面混了这些年的人?咋这没道理?那不是让世人骂,郑家老爹死在家里没人抬,没人埋,还得自家去雇小机子拉?三改说,这有啥大惊小怪的?花钱雇是我雇得起。

老舅爷是拄着拐杖来的,听了气得一拐杖砸在桌面上:狗日的犊子,这要是传出去你能一拍屁股走人,让俺这老脸朝裤裆里藏?后辈子孙咋抬头?你今个必得去给支客和老龙头行大礼,赔不是,要不就是逼俺替你爹妈行家法,说着就喊几个表兄弟抄家伙。

三改毕竟是闯荡大世界的人,一开始是在大海上给走私的主子当马仔,后来在海边的城乡接合部私下开个赌狗场,没少和黑势力与警察周旋过,心想这点事能难倒谁?这边好言安抚住老舅爷,那边手一指旁边的几个堂兄弟说,你几个不是早在电话里说,要去我那公司打工的么?行,这就选出一个人来当支客,再派一个人去雇人雇拖拉机,剩下的人相帮着把事情办圆满,老爷子一入土你们就收拾收拾跟俺走。可是几个堂哥你看我,我看你,全一脸的茫然。只有一个堂弟年轻,人也活络,闪身站出来说,三哥,支客这担子俺挑了,都是同宗连脉的好兄弟,不信几个哥不支持俺,古话不是说兄弟一同心,黄土变成金么?俺保证把老爷子花花堂堂送下地。

老舅爷一听,颤巍巍吆喝孙女说,丫头,扶着俺走家!

老舅爷虽然气走了,三改一见丧事很快有人挑头往下办了,用指头弹出一支烟正想松口气,灵堂前忽然打了起来,是几个堂哥在捶新支客堂弟。

三改赶过去一问,才知堂弟原是个游手好闲只会花不会做的小混混,凡事儿好逞能,使不动人误了大事不说,几个堂哥见他才掌了支客大权,便私下指使媳妇把好烟好酒朝自家倒腾。三改正想从堂兄弟间重新物色支客人选呢,一转脸几个兄弟已经躲得没了踪影,二姐又从后面扯他的衣襟小声说,俺四叔放话了,他家的那棺地也不给用了,说眼下地皮子金贵,那棺地还留着他自己用呢。

地可是大事情,祖坟都埋在四叔承包的山坡上,这不等于不让爹进祖坟嘛?三改这才掂量出事态棘手——先人进不得祖坟,儿孙是要招世人骂的。可四叔是出了名的牛板筋,话一落地砸个坑,你就是抱个金娃子去换那几尺地,也是自讨没趣。三改这才发现还有花钱办不成的事,忙着去找大姐商量。大姐火爆爆问,小三你可是装糊涂?事情不明摆着?还不是因为你不去请老龙头?

三改低头转了几个来回,无奈问大姐,那你说咋办?大姐伸手拉起三改的儿子伟伟负气说,还能咋办?你的架子大,磕膝盖子上有黄金,只能俺领娃去请。三改低头转了一圈,脸儿灰灰的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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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龙头家,老龙头和赵大嘴已经喷了满屋子烟。

赵大嘴狡黠一笑说,二哥,俺气归气,不看活的,还能不看死的么?老龙头眼一睁说,要是单说死的,老成哥是和俺一起光屁股长大,不要说抬,就是背,俺也得把他背下地。可小三那王八犊子,从小他爹管教他,他就是对着骂,对着朝他爹的脸上抡耳光,如今都有孩子了还是这■样,俺瞧不上。

赵大嘴故作惊讶,咿——?小三把他爹的丧事铺排得恁风光,你咋就瞅不上呢?老龙头又眼一睁说,这些年他回来看过他爹一眼么?老成哥病重挺在医院里,看病钱都是两个闺女凑的,如今倒拿他爹的白事闹排场,那是拿钱作践村邻呢。赵大嘴这才“噗嗤”笑了,这么说俺哥俩是想到一起了?那好,按规矩满三天发丧,今个是第二天傍晚,俺就一直等他到半夜。他狗日的要是不来为他爹磕那个头,第三天傍午俺把这个孝子朝旁边一撂,只听大姐安排出殡,让小子把脸朝自己裤裆钻……说着附身去咬老龙头耳朵。

因为支客不在,管账先生和大厨也走了,灵堂前人头攒动着,吊丧的人已经在说闲话。脾气躁的已经开始骂娘了,说还从没见过这没有支客的丧事呢,礼钱没有人收,流水酒席也不见摆,郑广成老爷子活着时,人也满厚道呀,咋出过礼还叫人家饿肚子走?是穷得揭不开锅?还是子孙都不是爹娘养的?

三改左顾右盼又没有眼熟可以使唤的人,这边手忙脚乱去记账收礼,那边听见来禀报事情的人说,遍地贵重东西全没人管,已经被手脚不稳的人摸去不少。至少上百斤的好牛肉,还有两箱好酒不见了,牛肉是留切冷盘的。这个刚说完,那个跑来禀报说,你的一家表亲从远道赶来,支客不在,连出村迎接的人也没有,已经借孝布长短的由头和二姐撕扯起来,到处都乱成一锅粥了。三改把笔一撂,满地转悠,急火火盼大姐回来。

大姐是哭着回来的,说苦命的爹呀,你一辈子都是有头有脸的,咋临走还闹出这大丢人事?因为娘死得早,三改是大姐从小带大的,从没见大姐大哭过。一听说老龙头还是不愿来,要自己去请,三改的嘴上斜吊着一丝惨笑,惨笑凝固很久,呜哝说,俺去,俺去还不成么?大姐连忙说那正好,天才上黑影,按规矩明天发丧还来得及,俺这就领你去。

通往老龙头家的路似乎很长,三改好歹行到门前,大姐把他的孝布顶在头上,上下左右整理几回了,三改还是在磨蹭,抽烟。大姐气得把他朝门里猛一搡,三改就势一只膝盖着了地。老龙头的脸一扭,起身走了,出门就不见了踪影。三改的心一凛,不知又生出啥枝节?赵大嘴含蓄一笑说,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这老家伙好歹为你爹争来这一跪,不知可是招呼那班擎重的人马去了?

这模棱两可的话依然让三改悬着心。可是赵大嘴一回到灵堂前,也回到支客的位置上,只吆喝了几嗓子,管账的、备置酒席的各班人马立马各就各位,重新去请老舅爷和风水先生的人跑得像兔子。赵大嘴一听说灵堂和锅灶前的东西被人摸去不少,举重若轻发话说,都是谁摸的?俺在村上孬好也混到一大把胡子了,不查不问都知道。要是顾脸的,你就不吭不响送回来,俺权当没看见;要是逼着俺把东西从你家拿出来,就不好看了。果然,不久还真有几个邋遢媳妇红着脸,羞羞答答往回送东西的。

三改蹲在地上看傻了。三改之所以蹲地上,因为支客说孝子是该坐地上的,自己至少该蹲着。赵大嘴来到跟前故作惊讶说,大侄子愣啥哩?又有啥发明了?三改苦笑说,我在想,那棺材找人抬和雇车拉,到底有啥不一样?赵大嘴抬高声说,俺也闹不清,可世道再变,人都是从他爹娘腿裆里掉下来恐怕还没变。俺只听说抬举,抬举,人抬人高,水抬船高,人活一辈子,临走时众人还把他高抬起来,图得是不是个敬待呢?俺没念过书,也不知“抬举”咋写,大侄子是上过几天学的人,也不识抬举么?

这分明在指着和尚骂秃驴,骂他不识抬举呢,可是三改虽然满肚子的火,只顾低头喷闷烟。

赵大嘴凑近来说,这事恐怕不算完,老龙头那驴脾气俺知道,发丧那会儿你还得在前头像模像样领幡,那老家伙要是听不见孝子哭,把棺材朝半道上一撂就走人,那么重的一口好棺材,俺一人可是搬不动。三改又一愣,爹也是七十出头的人了,丧事在村上又是最风光的,哭得出来么?还有硬逼人哭的?一想到自己“咿咿呀呀”的假哭,就破纪录了。若是不那样,棺材撂在半道上岂不更糟?整个一晚上,三改都是在琢磨怎么闯过那一关,三改是把发丧当成闯关了。

第三天早上都快八点了,还是不见老龙头的影子,三改的心也越悬越高。八点整,郑家门前的四班喇叭忽然磅礴起来,人潮涌动间,老龙头领着十六条汉子踩着钟点赶到。古旧的老龙杠子朝地上一撂,铜环“丁当”响,老龙头一头扑在棺材前连磕三个头,哭声动地说,老成哥老成哥,俺对不住你呀,从年轻起俺就哥儿兄弟到如今,俺这把贱骨头用得你那么金贵的儿子去跪嘛?你二十三岁那年娶媳妇,花轿是俺去抬,嫂子是从俺肩上走进门,如今你倒头了,俺这肩头就是给你当路走的呀,俺是心里堵,瞧你那王八犊子像孝子嘛?他给俺那一跪,是俺为你要的呀……

三改愣一气,硬着头皮随着赵大嘴一起上去劝。老龙头抬手拨拉开他,赵大嘴也不理他,只冲黑压压人群一声吆喝:发——丧——!老龙头像闻了三军将令,把泪一弹冲擎重的汉子一声喝:杠子扁担,上!果然个个都是好身手,捆绑纯熟,快速凌厉,眨眼间,八根扁担像给棺材插上了翅膀。

老龙头又是一声吼:起——棺——!十六条汉子齐刷刷一猫身,齐刷刷一挺身,庞大的棺材上了肩,每一动,都是整齐划一的,连步点都是一个节奏“嚓、嚓、嚓”,澎湃,悲壮。前头领孝的,后头送葬的拖了半里长,由赵大嘴前后节制着,像一条蠕动的人龙,号啕淹没了时空,大姐哭得尤其五味俱全,直到晕倒在村口。

三改一边努力哭丧着脸在前头举幡领丧,一边瞄着身边虎视眈眈的老龙头,时不时摸出餐巾纸抹眼角。好在波澜壮阔的嚎啕里,老龙头也听不清孝子哭没哭。眼见来到一座桥上,正庆幸相安无事,老龙头一声断喝:喊你爹过桥!每拐一道弯又是一声吼:喊你爹转弯!三改不敢有一点怠慢,只机械地喊,俺爹,过桥,俺爹,转弯……

已经看见不远的坟场了,擎重的汉子贸然问:要抢风水么?老龙头大喝:咋不抢?他妈死那会儿没抢着好风水,落下这么个“孝顺”儿子,这回俺得抢一棺好风水,给老成哥抢个孝顺孙子。一见距坟场还有不到二百步,老龙头振臂大吼:抢!十六条汉子忽地扯开了大步朝山坡上飞登,踩着步点齐声喊:吉脉,吉脉……喊声漫山遍野,悲壮苍凉,汉子们像一群飞起的燕子,棺也飞起来。

眼见就要到坟场,兀地“喀喳”一声脆响,八根扁担断了一根,棺材一斜一头栽倒在地,险些压死人。这怪事来得突然,蹊跷,在漠沟村还是头一回,吓得大家铁青着脸,愣半天不知主何凶吉?

赵大嘴忙着找来风水先生。风水先生绕着棺材四面打量,轻声吟哦:是人心违和,物物相克?还是丧家没命享用那棺瑶台之地?命里有时自然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见也来到四叔的地皮上了,风水先生摆手说,就地埋了吧,棺不落二地,这是天意。若是拗着再换个地方,丧家恐怕还要搭上一条命。

老龙头只得吩咐汉子们挖坑,入棺。埋好坟,汉子们撩起衣襟擦把汗,转脸就走,撂得三改一人兀自愣着。

三改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新坟距离祖坟虽说只差几十步,却孤零零被撂在大片祖坟外,这可犯了丧家大忌。三改怔着,怔着,蓦地一头扑下喊,爹,你这辈子咋就老和俺过不去?喊罢头触地,喉管里满是“咿哧咿哧”的古怪声,像是哭,又像是笑。

责任编辑:李 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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