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小说《祝福》赏析

2024-07-29

鲁迅小说《祝福》赏析(精选8篇)

1.鲁迅小说《祝福》赏析 篇一

多角度赏析鲁迅小说的艺术风格

摘要:鲁迅是卓越的艺术大师,伟大的文学巨匠。他的小说,字字珠玑,篇篇精品,具有高度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鲁迅小说,不仅是中国人民的宝贵财富,也是世界文学宝库的珍品。它以其独特的艺术手法,生动、具体、真切地刻画出人的灵魂,在读者中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效果。

关键词:鲁迅小说;艺术风格;叙述;白描

鲁迅是我国现代文学的奠基者,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伟大旗手,其文学活动和文学创作,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呐喊》,《彷徨》是中国现代小说的开山之作,在艺术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它们继承了我国古典小说的优秀传统,同时又打破了古典小说以叙述情节为主的模式和第三人称的叙述方法,吸收了外国小说的表现方法和艺术技巧,创造出真正具有现代意义的新的小说形式。

一、多姿多彩的叙述手法

鲁迅的小说表现出大胆的创新精神。他的《呐喊》和《彷徨》就是以表现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别而著称的,这些作品几乎一篇有一篇的格式。从叙述的角度而言,鲁迅小说中有第三人称的小说,如《药》、《明天》、《离婚》等,也有第一人称的小说,如《狂人日记》、《故乡》、《伤逝》等,同时也有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的小说,如《祝福》。从时序上的安排上看,鲁迅小说中有以时间先后组织情节的顺序,如《药》、《阿Q正传》、《离婚》等,但也常用倒叙的方式改变固有的时序关系,如《祝福》、《伤逝》等。从时空关系而言,横断面切割方式在鲁迅小说中已成为经常运用的主要方式。《示众》只是一个场景的描写,展示的是现实生活的一个横断面。《药》则是先后几个场景的组合,像戏剧中的几幕……鲁迅小说虽然数量不多,但其文体形式却万象纷呈,各自不同,奠定了中国现代小说多样化发展的基础。

二、精细老练的白描手法

在表现手法上,鲁迅喜欢运用精细而又老练的白描手法。他认为白描就是有真意,去粉饰,少造作,勿卖弄而已,仰仗的是观察精到,语言贴切,表现节俭。比如《祝福》中的祥林嫂“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表现她最深最重的悲哀。鲁迅在简练、含蓄的笔触中,既对人物有传神的写照,又勾画出了人物的灵魂。又如小说《示众》中的人物描写中,多用白描,描写在“盛夏”的“酷热”里,牲畜与飞禽就只能发出生理上的“喘气”,比牲畜和飞禽高级的人却耐得住暑热立在十字路口观看穿“白背心”男人的“示众”。他们“仰起脸”,伸着“脖子”,“挤”进“挤”出,寻着“看”、“研究”着“看”,“相互”“看”,不断发出“好看”、“多么好看”的赞叹声。他们没有姓名,没有自我,没有精神和思想,只有“四肢”、“五官”上的差别和感觉,只有年龄、面相和性别的不同。廖廖数笔,把一群没有自我意识和精神灵魂的无聊的、冷漠的看客勾画得淋漓尽致。

三、大胆创新的表现手法

鲁迅是创造文学新形式的先锋,他借鉴西方文学形式,转化传统文学手法,经过自己不断的创新和实验,开创了中国小说的现代形式。在他看来,“没有冲破一切传统思想和手法的闯将,中国是不会有真的新文艺的”。大胆吸收异域的文学营养是鲁迅小说的艺术经验。他吸收了西方文学表现心理的多种手法,如对梦境、感觉、潜意识和变态心理的描写。如《狂人日记》有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表现狂人复杂的心理感受,《阿Q正传》也大量表现了阿Q心理的潜意识与显意识,如对革命成功的想象性满足,从自卑到自尊的心理转化,阿Q始终处在心理与现实、主体与客体、想象与真实的世界之间,他从失败到胜利的心理转化也是小说艺术的精彩之笔。小说《肥皂》、《伤逝》、《白光》等都大量使用了心理描写手法,揭示了人性的复杂与心灵的深度。

四、象征隐喻的技巧运用

鲁迅还吸收了西方文学的象征和隐喻技巧,并且形成了自己的象征意象系统,如《狂人日记》里的“月亮”与“夜”,《药》里的“药”,同时作品的主题也是象征的、隐喻的。《狂人日记》中的“狂人”不是现实生活中的具体的人,他的“病情”、“病况”毫无意义,他是怎么发狂的,该如何去医治,对小说的主题都不是很重要。狂人是一个象征符号,没有现实的对应物,他“发狂”的心理感受与“先觉者”的清醒思考合二为一,只有从艺术的象征与虚拟性上才可能完全理解狂人形象的寓意和小说的象征主题。《药》也是象征小说,它采用阴暗两条线索,设置有两个故事,表面上是写华老栓买人血馒头做药给儿子治病,暗地里隐藏有先觉者夏瑜被害的故事,二者借助有“象征”意义的“药”连结起来,表现了先觉者和被启蒙者的双重悲剧,传达了一个象征性的主题:什么是医治华夏民族的精神药方?《孔乙己》也有象征,它所设置的“看与被看”结构本身就是一个象征。其中有一个细节,写孔乙己极高兴和自豪地告诉小伙计,“回”字有四种写法。这实际上也是一个象征,表现孔乙己作为传统知识分子的悲剧意义。

五、绍兴方言的灵活运用

在作品中鲁迅灵活的运用了使自己倍感亲切的绍兴方言,《大明灯》结尾的民歌,“白篷船、红划楫,摇到对岸歇一歇,点心吃一些,戏文唱一出”,这是绍兴广为流传的一首民歌,其中“戏文”就是浙东方言;它反映了绍兴水乡特有的风物,很富有诗情画意。在《**》的黄昏临河的土广场上,农家的妇女、男人、八一嫂、赵七爷对辫子的议论和九斤老太的唠叨,我们仿佛听到了绍兴乡音,感到特别的亲切和真实。方言运用得当,很能表现地方色彩和作家的艺术风格。反之,则使读者看不懂,达不到应有的社会效果。此外在语言中还保留着农民特有的眼光与用语。比如,农民对人的好坏,事的是非往往用“忙”与“闲”之类简明、朴素的尺度来辨别。但鲁迅在文中方言的运用往往是恰到好处、这与作者的乡土生活经历很有关系。在鲁迅的小说创作中,我们可以深深的体味到,来自作者心灵深处的对浙东乡土的真挚的情感。

总之,鲁迅小说在艺术创造上是丰富多彩的。它博大精深,思想深邃,读后令人灵魂震颤,回味无穷。它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拨动着千百万读者的心弦。

【参考文献】

[1]党秀臣.中国现代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1995

[2]王敬文.鲁迅小说研究[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

2.鲁迅小说《祝福》赏析 篇二

关键词:鲁迅,《祝福》,民俗事象,文化意义

民俗作为一种民间文化形态, 有着独特的制约和规范功能, 是千百年来人们在社会生活中约定俗成的一种文化现象。不但对一个时代、一个地域的人群的行为产生着巨大的影响, 而且也对这些人的思想产生着巨大的作用, 最终促使一个民族形成独特的国民性。生活是民俗的具体存在形式, 因此生活习俗中沉淀着人们的心理和意识, 而民俗的背后却依托着深厚的文化。鲁迅是一位民俗文化意识非常浓厚的作家, 通过对民俗生活的描写, 以文学作品的形式展示一个民族长期的心理积淀, 并对民俗事象背后所体现的文化进行深刻的价值判断和意义探析。鲁迅小说中通过对浙东民俗的描写, 深刻揭示出积淀于民俗深处的国民性的病态和惰性, 并对民俗所体现的封建礼教文化予以无情的揭露和批判。在他的作品中有诸多的传统节日民俗内容。几乎每一篇都是在节日民俗这一重要背景或发展情节下展开对国民性的深刻剖析。

鲁迅的短篇小说《祝福》描绘了一幅沉重而巨大的民俗风情画, 是最具有民俗色彩的作品。“祝福”这一民俗生活通过长期积淀下来之后已经成为生活秩序中的重要环节, 有许多繁文缛节和禁忌, 给祥林嫂以巨大的心理压力, 祥林嫂在冷酷的社会环境下苦苦挣扎, 终于在“祝福”的爆竹声中悲愤离去。

首先, 鲁迅先生在作品中浓墨重彩地描写了传统节日的深刻寓意。《祝福》中所描写的就是人们在阴历腊月廿三、廿四祭送灶神这一独特的民俗活动, 也就是民间所谓的“过小年”, 即“谢年”或“祝福”, 民间通常由此拉开春节系列祈福活动的传统序曲。

“过年”是汉民族生活中的重大节日, 这种独特的生活方式具有强烈的文化意识积淀。无论是从城市到乡村, 还是从南方到北方, 甚至是从海内到海外, 只要是汉民族, 都要过年。而且极其隆重, 每一位参与者都显得颇为郑重其事。

《祝福》里的过年更是是认真的, 从送灶神到祝福, 礼数周全, 祭祀丰盛。这“年终的大典”本来已经作为直接的生存手段, 成了鲁镇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却给“祥林嫂”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直接主宰着“祥林嫂”的命运。

“祝福”这一民俗生活已经成为生活秩序的重要环节, 是一种生存规则和手段, 在鲁镇有规范的程序。鲁迅用文学语言叙述了鲁镇或鲁四老爷家过年的主要程序, 包括过年前诸如扫尘、洗地等许多准备工作。腊月底, 由于生产时令和季节交替的影响, 中国广大农村的农业生产基本告一段落, 进入农闲时节, 常年劳作的农民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有闲暇彻底打扫住房卫生, 掸掉房屋梁上堆积了一年的灰尘, 清除长期隐藏在屋角的垃圾, 同时也预示着扫除所有的晦气, 除旧布新, 迎接来年的清洁和顺。

送灶神是在阴历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日, 据说腊月二十四是灶神升天之日。礼拜一般由主人或者家里的老人主持, 焚烧纸钱则由妇女进行。民间传说“灶神”是玉皇大帝的女婿, 每到年终, 他负责把一家人一年之间的情况和言行, 报给玉皇大帝, 然后根据其言行决定这家人在新的一年里的祸福。现在农村的锅灶台上往往还有“灶神宫”, 过年时贴上一幅红对联“天上言好事, 地下保平安”, 横批是“如意”或“吉祥”。

“祝福”是鲁镇的年终大典, 仪式隆重庄严, 作为一种民俗生活, 每年都要重复, 然而在男尊女卑的社会里, 参与礼拜的只限男人, 一年的好运气全在这一拜, 承载了几乎所有的祈望和渴求。准备福礼费了女人多少力气, 却只能回避这深深祝福的一拜, 这沉重的礼俗连女子幸福的欲望也被完全剥夺, 连祈望和渴求的权利都被剥夺的祥林嫂只能在祝福的爆竹声中死去。

祭祀比“祝福”更重要。祖先的世界, 同样延续和传承着所有长幼尊卑的礼俗, 只不过是由其父子孙以及他们的妻子们所祭祀的死后世界。这个世界正是基于昭穆秩序的父系“家族”体系的镜像。人们认为只要子孙们定期祭祀祖先, 祖先就能保证子孙的繁荣。

其次就是描写各种人物在节日禁忌中的悲惨命运, 以此揭示封建礼俗对国民性的扭曲和控制。“禁忌, 也就是忌讳, 是指人们对自己某些言行的强行约束以至禁绝。”[1]节日禁忌:“作为特殊的民俗事象, 禁忌包含两方面的意义, 一是受尊敬的神物不许随便使用。因为这种神物具有‘神秘’或‘圣洁’的性质, 随便使用是一种亵渎行为。违反这种禁忌会招致不幸, 遵循这一禁忌, 会带来幸福。二是对受鄙视的贱物及不洁、危险之物, 不许随便接触, 违反这种禁忌, 同样会招致不幸。”[2]

在《祝福》中, 鲁迅描写的鲁镇作为一个传统的民俗社会的代表, 同样奉行“男不拜月, 女不祭灶”[3]的禁忌。所以, 鲁四老爷遵循着许多“祝福”和祭祀祖先时的禁忌。

“拜的却只限于男人”, 也就表明只有四叔这样的男性家长才能祭拜, 就是四婶这样的家庭成员也因男尊女卑的观念和祖先血缘的承续而轮不到的;但四婶没有触犯禁忌, 还有资格去碰祭器, 而祥林嫂因为触犯了禁忌, 是“受鄙视的贱物及不洁、危险之物”, 连祭器也没有资格去碰。民间认为一旦像祥林嫂这样的“不洁之人”接触到祭器, 祭礼的灵验就会被破坏掉, 神灵也不会领供奉之情。但是, 她的意识里对节日禁忌毫无知觉, 只是本分地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取烛台的时候就被四婶连忙阻止了。

祥林嫂再嫁之后非但没有改变“不洁”的性质, 反而因为在此成为寡妇, 而被深深地烙上“不祥不洁”的烙印。自觉平常地去拿祭器时因触犯了禁忌而被四婶大声喝止, 在如此强大的心理压力之下, 祥林嫂无法自由呼吸, 直至精神恍惚, 如木偶人。

“一个人死了之后, 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那么, 也就有地狱了?”

“那么, 死掉的一家人, 都能见面的?”[4]

这是祥林嫂绞尽脑汁, 百思不得其解, 至死都不明白的疑问。这步步逼问, 饱含疑惧, 也恰好指明了祥林嫂对魂灵的恐惧之处。魂灵崇拜就是对不可知的事物的畏惧, 这一民俗反映了人们长期以来对人死后的去处的思考。

当柳妈告诉祥林嫂将来到了阴司, 面对两个死鬼男人, 阎罗大王只好把她锯开, 分给他们。破解的方法只有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 当作替身, 给千人踏, 万人跨, 以此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后, 才能免得到了阴司被锯开的时候, 祥林嫂对此深信不疑, 两次认捐之后觉得已经洗刷罪名, 不在担心受罪。神气很舒畅, 眼光也分外有神。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 这一切并未改变命运, 罪名没有洗刷, 也改变不了“不洁”“不祥”的本质。

祥林嫂“自信”地参与祭祀时, 再次被四婶大声阻止, 甚至紧张惶急到先下命令“你放着罢”而后再叫“祥林嫂”的名字的地步, 这使祥林嫂消除罪名的希望彻底破灭。屡犯禁忌的祥林嫂连死也是犯忌的, 因为正好是祝福的时候, 而盛大的祝福是忌讳死的。为此被鲁四老爷骂为:“不早不迟, 偏偏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由此可见, 鲁迅的《祝福》蕴含着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内容和文化意义。在婚姻民俗方面, 《祝福》中祥林嫂没有任何婚姻自主权, 所经历两次婚姻都是在非本人意愿情况下。特别是婆婆像卖牲口一样把她卖到贺家坳的时候, 不仅使她再次承受不自主的婚姻, 同时还迫使她守节不成, 为此而遭到了封建道德对她未为前夫守节的惩罚。通过祥林嫂的几次婚变和人们冷漠的反应展现了中国封建社会典型包办、买卖婚俗和贞节观念。

民间信仰习俗方面, 《祝福》中, 无论是柳妈告诉祥林嫂两次嫁人将在阴司被锯成两半的民间传说, 还是“捐门槛”作为替身的习俗描写, 都是为了从这些看似符合民俗心理的民间信仰民俗中挖掘出沉淀于国民精神的麻木、愚昧、野蛮。从而揭示和批判饱受封建文化影响的乡村民俗对农民的精神腐蚀。

物质民俗方面:如节日, 祭祀时的食物和器具;有书斋的布局和摆设;有祥林嫂守寡后扎的白头绳标志。精神方面的:如祭祀中的禁忌, 神灵, 祖先和鬼魂的崇拜等, 无不体现着民俗文化的广泛的特征和独特的社会功能。通过对《祝福》中民俗事象的解读, 可以深切感觉到民俗文化对俗民生活和精神的深刻影响, 民俗文化在影响着人们的生活秩序, 道德规范的同时, 也在制约着社会生活的发展。只有通过对民俗事象中文化意义的探析, 剖析、理解俗民的心理意识, 才可能让民俗文化在国民性意识过程中发挥积极推动作用。

参考文献

[1]赵东玉著《中华传统节庆文化研究》, 人民出版社, 2002年。

[2]陶立番著《民俗学概论》, 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1987年。

[3]盖国梁著《节庆趣谈》, 上海古籍出版社。

[4]庞俭克编辑《鲁迅经典文集》, 漓江出版社, 2001年11月。

[5]钟敬文《关于鲁迅的论考与回想》, 陕西人民出版社, 1982年。

[6]《钟敬文民间文学论集》 (上、下册) ,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2-1985年。

[7]陈正平著《巴渠民间文学与民俗研究》, 四川大学出版社, 2001年6月。

[8]王玉琴;莫鹏飞;《鲁迅作品中传统节日民俗内容的教学研究》, 《教学月刊 (中学版) 》, 2006.11.01。

[9]李佩英;《浅论<祝福>中的民俗文化》, 《湖南民族职业学院学报》, 2010.10.20。

3.鲁迅小说《祝福》空间叙事研究 篇三

关键词:《祝福》;空间叙事;私人空间;典型空间;社会公共空间

小说不仅是一种语言艺术,也是一种时空艺术。小说故事情节的展开和推进、人物形象的塑造、环境的描写,乃至主题的表现,都必须依托某种特定的空间场所。从这种角度来看,空间于小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鲁迅小说《祝福》的空间设置巧妙,转换自然,既顺应了故事情节的发展需要,也在环境描写中完成了人物形象的塑造,传达了作者的写作意图。

一、私人空间

笔者将祥林嫂的个人生活空间命名为“私人空间”,即她婚前婚后的家庭空间,具体分为婚前出生的家庭、第一次结婚后组建的家庭、改嫁后建立的家庭等三个略写的空间。这个“私人空间”是小说叙事场域之一,既规定了叙事内容,也制约了故事内容的家庭伦理性质。伴随着“私人空间”的设置和转换,祥林嫂的生活境遇也每况愈下,渐趋不幸,最终走向毁灭。祥林嫂的人物形象亦在这三个“私人空间”的自然切换中呈现出来,她的命运走势愈加明朗,凝聚在她身上的蕴涵也逐步得到挖掘和显现。借由此,作者完成了对“封建思想和封建礼教吃人”这个主题的表达。下面笔者试细论之。

作者对祥林嫂出生的家庭一笔带过,可谓惜墨如金,但别具用意。这个私人空间是由卫老婆子介绍祥林嫂的基本情况时说出的。小说对于她未嫁前家庭的介绍极其简略,读者无从得知其具体情况,但小说仍露出一些端倪,读者从中可以窥见当时祥林嫂的社会地位。如祥林嫂嫁给一个比她小十岁的靠打柴为生的男子,二者年龄相差之大,可见当时男女婚配的不合情理,也可想见祥林嫂是如何屈从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家长包办婚姻的。从祥林嫂的婚配对象来看,其嫁给的是一个以打柴为生处于社会底层的普通劳动人民,由此可知祥林嫂未嫁前的家庭这个“私人空间”暗示的家庭背景,即她很可能也是出生于一个普通劳动人民家庭。她未嫁前的这个家庭“私人空间”承载的封建思想依然根深蒂固,男尊女卑等封建纲常伦理依旧禁锢着人们的思想,女性地位之卑微也可想而知。祥林嫂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姓氏和祖籍都不确定,只能推测她姓卫,家在中山卫家,可见其社会地位之卑微。作者对祥林嫂的家庭情况和其人介绍语焉不详,乃是有意为之,是为了暗示祥林嫂出身和家庭地位的低下。

祥林嫂作为她父亲的附属品而嫁了出去,换来的无非是用来回报父母养育之恩的财产彩礼。女性毫无婚姻自主权,亦无人格自尊可言,更遑论其社会地位。作者匠心独运,巧妙设置了这个“私人空间”,正是为了揭示以祥林嫂为代表的社会底层劳动妇女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仍然处于一种被压迫被奴役的境遇,并进而控诉当时的封建礼教的罪恶。这个主题与小说的写作背景具有内在契合性。辛亥革命后,我国是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女性依旧处于男尊女卑的不平等地位。

小说第二个“私人空间”是祥林嫂第一次嫁人组建的家庭。小说如此描述这个“私人空间”的家庭成员组成、家庭经济情况和封建家长制度:“直到十几天之后,这才陆续的知道她家里还有严厉的婆婆;一个小叔子,十多岁,能打柴了;她是春天没了丈夫的;他本来也打柴为生,比她小十岁: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一点。”可知,祥林嫂在这个家庭中没有社会地位,只是充当生儿育女的工具,给这个家庭出卖自己的血汗却不能享受劳动成果,家里的一切事情仍然是她的婆婆说了算,她把第一次在鲁四老爷家做工赚取的钱全部交给她的婆婆,被婆家绑架回去卖掉,如此等等,都说明了祥林嫂的卑微地位。按照当时门当户对的婚配原则,祥林嫂嫁给了一个以打柴为生的男子,就暗示了祥林嫂命运的不确定性。她的丈夫既然以打柴为生,依靠自己的体力来维持这个家庭的生活,一旦丈夫有个三长两短,祥林嫂就失去了依附,面临着守寡和改嫁的选择。事实证明,祥林嫂确实没有避免这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轮回诅咒。按照当时“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封建纲常,丈夫死后,祥林嫂似乎失去依附,但实际上又得到一个新依附,即她的婆婆,所以她成为她婆婆的财产,继而被卖掉。这个“私人空间”演绎着的仍是妇女被压迫被榨取的悲惨故事,揭示的仍是封建礼教吃人的罪恶本质。

小说第三个“私人空间”是祥林嫂改嫁给贺家墺的贺老六组建的家庭。这个“私人空间”仍讲述着祥林嫂个人的悲惨故事。刚开始祥林嫂殊死反抗,后来被迫屈服,继而生了儿子,丈夫有力气,有自家房子,“她真是交了好运了”。按理说,这本是一个女人应有的再普通不过的生活图景罢了,卫老婆子却说她碰上好运,讽刺意味显而易见。这足以说明女性在当时社会里仍然肩负着生育儿子的压力,为丈夫传宗接代服务,人们重男轻女的思想依然深入骨髓。祥林嫂嫁给贺老六后,可惜好景不长,丈夫死于伤寒,儿子被狼叼走,她又失去依附,被大伯扫地出门,无家可归了,其命运可谓异常悲惨。这个以家庭为中心的“私人空间”述说关于作为家庭妇女的祥林嫂夫死子夭而无家可归的悲伤故事,传达的主题依然是封建礼教思想对劳动妇女的残害压迫。

综上所述,这三个家庭式的“私人空间”讲述的都是关于作为社会底层劳动妇女代表的祥林嫂个人的不幸故事。无论是她奉命出嫁、生育劳动,还是被迫改嫁、夫死子夭,都是普通百姓应有的生活常事和人生变故,属于家庭伦理的叙事性质,表达的都是封建礼教对劳动妇女压迫欺侮的主题。

二、典型空间

较之描写简略的“私人空间”和“社会公共空间”,鲁四老爷家在小说中叙述篇幅较长,描绘相对详细,是小说着力描写的主要叙事场域。这个“典型空间”的容纳能力强,覆盖面广,能把社会上各色人等都囊括进来,众星拱月般围在作为地主阶级知识分子代表的鲁四老爷的周围,展现的是鲁四老爷如何从经济和精神上压迫剥削劳动人民的恶劣行径,刻画了鲁四老爷冷漠虚伪的本质,揭示了封建礼教思想的吃人本质。鲁四老爷家这个“典型空间” 以祭祀祝福为事件中心,把地主阶级鲁四老爷、四婶和市侩人物卫老婆子以及祥林嫂等佣人凝聚在一起,讲述了鲁四老爷等是如何一步步把祥林嫂推向死亡境地的。

小说直接描写这个“典型空间”的是对鲁四老爷书房的描绘,突出其沉闷压抑的特点,以暗示鲁四老爷封建习俗和迷信思想的根深蒂固。最能体现鲁四老爷卫道思想的是祭祀大事。古语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作为国家统治阶级的重要代表鲁四老爷,当然要重视年度大事祭祀祝福。为了迎接福神,鲁四老爷认真待之,准备了丰盛的福礼,用很低的价钱雇佣了很多劳动人民。这说明鲁四老爷的生存和统治是建立在剥削劳动人民的基础之上的。而作为社会底层劳动人民代表的祥林嫂的不幸遭遇正体现了鲁四老爷的剥削压迫本质。鲁四老爷一方面嫌弃祥林嫂是寡妇,一方面却雇佣她,这充分说明了鲁四老爷和封建礼教的虚伪。更能体现鲁四老爷剥削压迫劳动人民本质的是,他既雇佣祥林嫂,又在她手脚不利索时把她赶出鲁家,让她最终沦为乞丐。这真切地表明了鲁四老爷打着维护封建礼教的幌子行榨取劳动人民血汗之实。此外,鲁四老爷对祥林嫂被绑回去的反应以及对祥林嫂之死的态度,都折射出封建礼教思想的罪恶和鲁四老爷的冷漠无情。

总之,这个“典型空间”如同一面镜子,呈现的是处于当时社会上层的地主阶级知识分子鲁四老爷是怎样压迫剥削作为社会底层劳动妇女代表祥林嫂的,揭示的是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的尖锐矛盾,说明辛亥革命对中国社会的改造还不彻底,处于社会底层的劳动妇女仍然深受封建礼教的毒害,封建纲常思想余毒严重,社会变革依然任重道远。

三、社会公共空间

鲁镇街头是小说的“社会公共空间”,主要演绎社会普通人民如何取乐于祥林嫂悲惨过去的故事,折射出当时鲁镇社会的众生相,刻画了人们愚昧迷信、伪善冷漠的性格。这说明祥林嫂的悲剧命运是由整个社会环境造成的,她的个人悲剧同时也是个社会悲剧,造成她人生悲剧的社会根源在故事的推进中也逐渐得到昭示。

鲁镇虽然经过了辛亥革命的洗礼,但鲁镇街头这个“社会公共空间”依然弥漫着封建礼教思想的黑暗烟雾,生活在这个公共空间的人民依旧愚昧迷信,依然遵循封建传统陋习,举行送灶、祝福等祭祀大事,享受着自我狂欢,似乎要将这种精神盛宴一直进行下去。

按照常理,人们应当对别人的不幸心生怜悯和戚伤之情,但鲁镇人民却对祥林嫂的多次人生重挫漠然待之,不仅全无半点同情心,反而竞相从祥林嫂改嫁是如何屈从的、孩子怎样被狼叼走的以及她额头的伤疤的由来等诸多悲惨经历获取茶余饭后的谈资,从而满足不惜远道而来的好奇心,残忍痛揭他人痛苦以获得快乐。当时鲁镇普通民众人性之冷漠麻木于此可见一斑。幸灾乐祸的鲁镇人民与多灾多难的祥林嫂就构成了看与被看的叙述模式,这个社会公共空间的世情浇薄和人性的劣根性就在作者的冷静观照中呈现出来了。如此一来,作者与鲁镇人民也形成了看与被看的讲述模式,二者的性格特征和情感态度逐一生成,进而,小说的写作意图就完整地表达出来了。

作者设置的祥林嫂的家庭式“私人空间”,诉说的是处于社会底层家庭妇女的悲惨故事,而鲁四老爷家这个“典型空间”里映射出的是社会上层剥削压迫劳动人民的罪恶本质,鲁镇街头这个“社会公共空间”呈现的则是鲁镇普通人民愚昧麻木冷漠的人性。这三种叙事场域由一般到典型,最后扩大到整个鲁镇社会,这种巧妙的空间安排都为封建礼教思想戕害人性毁灭生命的主题所统摄,共同说明祥林嫂悲剧命运的普遍性和深广性,这样就使人物形象和小说主题更具真实性和说服力。

4.鲁迅祝福原文及赏析 篇四

鲁迅祝福原文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长一辈,应该称之曰“四叔”,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但也还末留胡子,一见面是寒暄,寒暄之后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即大骂其新党。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所骂的还是康有为。但是,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本家和朋友;第三天也照样。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家中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祝福”。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煮熟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上,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拜的却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只要买得起福礼和爆竹之类的——今年自然也如此。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瓦楞上已经雪白,房里也映得较光明,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寿”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我又无聊赖的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况且,一直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河边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我就站住,豫备她来讨钱。

“你回来了?”她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我很悚然,一见她的眼盯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豫防的临时考,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惶急得多了。对于魂灵的有无,我自己是向来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样回答她好呢?我在极短期的踌躇中,想,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却疑惑了,——或者不如说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无……,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恼,一为她起见,不如说有罢。

“也许有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说。

“那么,也就有地狱了?”

“啊!地狱?”我很吃惊,只得支吾者,“地狱?——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

“唉唉,见面不见面呢?……”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什么踌躇,什么计画,都挡不住三句问,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魂灵,我也说不清。”

我乘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匆匆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自己想,我这答话怕于她有些危险。她大约因为在别人的祝福时候,感到自身的寂寞了,然而会不会含有别的什么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么豫感了?倘有别的意思,又因此发生别的事,则我的答话委实该负若干的责任……。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偶尔的事,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正无怪教育家要说是生着神经病;而况明明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

“说不清”是一句极有用的话。不更事的勇敢的少年,往往敢于给人解决疑问,选定医生,万一结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这说不清来作结束,便事事逍遥自在了。我在这时,更感到这一句话的必要,即使和讨饭的女人说话,也是万不可省的。

但是我总觉得不安,过了一夜,也仍然时时记忆起来,仿佛怀着什么不祥的豫感,在阴沉的雪天里,在无聊的书房里,这不安愈加强烈了。不如走罢,明天进城去。福兴楼的清炖鱼翅,一元一大盘,价廉物美,现在不知增价了否?往日同游的朋友,虽然已经云散,然而鱼翅是不可不吃的,即使只有我一个……。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我因为常见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毕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一律。果然,特别的情形开始了。傍晚,我竟听到有些人聚在内室里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声的说:

“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我先是诧异,接着是很不安,似乎这话于我有关系。试望门外,谁也没有。好容易待到晚饭前他们的短工来冲茶,我才得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刚才,四老爷和谁生气呢?”我问。

“还不是和样林嫂?”那短工简捷的说。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

“死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

“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

然而我的惊惶却不过暂时的事,随着就觉得要来的事,已经过去,并不必仰仗我自己的“说不清”和他之所谓“穷死的”的宽慰,心地已经渐渐轻松;不过偶然之间,还似乎有些负疚。晚饭摆出来了,四叔俨然的陪着。我也还想打听些关于祥林嫂的消息,但知道他虽然读过“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而忌讳仍然极多,当临近祝福时候,是万不可提起死亡疾病之类的话的,倘不得已,就该用一种替代的隐语,可惜我又不知道,因此屡次想问,而终于中止了。我从他俨然的脸色上,又忽而疑他正以为我不早不迟,偏要在这时候来打搅他,也是一个谬种,便立刻告诉他明天要离开鲁镇,进城去,趁早放宽了他的心。他也不很留。这佯闷闷的吃完了一餐饭。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市镇。人们都在灯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静。雪花落在积得厚厚的雪褥上面,听去似乎瑟瑟有声,使人更加感得沉寂。我独坐在发出黄光的莱油灯下,想,这百无聊赖的祥林嫂,被人们弃在尘芥堆中的,看得厌倦了的陈旧的玩物,先前还将形骸露在尘芥里,从活得有趣的人们看来,恐怕要怪讶她何以还要存在,现在总算被无常打扫得于干净净了。魂灵的有无,我不知道;然而在现世,则无聊生者不生,即使厌见者不见,为人为己,也还都不错。我静听着窗外似乎瑟瑟作响的雪花声,一面想,反而渐渐的舒畅起来。

然而先前所见所闻的她的半生事迹的断片,至此也联成一片了。

她不是鲁镇人。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卫老婆子叫她祥林嫂,说是自己母家的邻舍,死了当家人,所以出来做工了。四叔皱了皱眉,四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讨厌她是一个寡妇。但是她模样还周正,手脚都壮大,又只是顺着眼,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皱眉,将她留下了。试工期内,她整天的做,似乎闲着就无聊,又有力,简直抵得过一个男子,所以第三天就定局,每月工钱五百文。

大家都叫她祥林嫂;没问她姓什么,但中人是卫家山人,既说是邻居,那大概也就姓卫了。她不很爱说话,别人问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直到十几天之后,这才陆续的知道她家里还有严厉的婆婆,一个小叔子,十多岁,能打柴了;她是春天没了丈夫的;他本来也打柴为生,比她小十岁: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一点。

日子很快的过去了,她的做工却丝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新年才过,她从河边掏米回来时,忽而失了色,说刚才远远地看见几个男人在对岸徘徊,很像夫家的堂伯,恐怕是正在寻她而来的。四婶很惊疑,打听底细,她又不说。四叔一知道,就皱一皱眉,道:

“这不好。恐怕她是逃出来的。”

她诚然是逃出来的,不多久,这推想就证实了。

此后大约十几天,大家正已渐渐忘却了先前的事,卫老婆子忽而带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进来了,说那是详林嫂的婆婆。那女人虽是山里人模样,然而应酬很从容,说话也能干,寒暄之后,就赔罪,说她特来叫她的儿媳回家去,因为开春事务忙,而家中只有老的和小的,人手不够了。

“既是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有什么话可说呢。”四叔说。

于是算清了工钱,一共一千七百五十文,她全存在主人家,一文也还没有用,便都交给她的婆婆。那女人又取了衣服,道过谢,出去了。其时已经是正午。

“阿呀,米呢?祥林嫂不是去淘米的么?……”好一会,四婶这才惊叫起来。她大约有些饿,记得午饭了。

于是大家分头寻淘箩。她先到厨下,次到堂前,后到卧房,全不见掏箩的影子。四叔踱出门外,也不见,一直到河边,才见平平正正的放在岸上,旁边还有一株菜。

看见的人报告说,河里面上午就泊了一只白篷船,篷是全盖起来的,不知道什么人在里面,但事前也没有人去理会他。待到祥林嫂出来掏米,刚刚要跪下去,那船里便突然跳出两个男人来,像是山里人,一个抱住她,一个帮着,拖进船去了。样林嫂还哭喊了几声,此后便再没有什么声息,大约给用什么堵住了罢。接着就走上两个女人来,一个不认识,一个就是卫婆于。窥探舱里,不很分明,她像是捆了躺在船板上。

“可恶!然而……。”四叔说。

这一天是四婶自己煮中饭;他们的儿子阿牛烧火。

午饭之后,卫老婆子又来了。

“可恶!”四叔说。

“你是什么意思?亏你还会再来见我们。”四婶洗着碗,一见面就愤愤的说,“你自己荐她来,又合伙劫她去,闹得沸反盈天的,大家看了成个什么样子?你拿我们家里开玩笑么?”

“阿呀阿呀,我真上当。我这回,就是为此特地来说说清楚的。她来求我荐地方,我那里料得到是瞒着她的婆婆的呢。对不起,四老爷,四太太。总是我老发昏不小心,对不起主顾。幸而府上是向来宽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计较的。这回我一定荐一个好的来折罪……。”

“然而……。”四叔说。

于是祥林嫂事件便告终结,不久也就忘却了。

只有四嫂,因为后来雇用的女工,大抵非懒即馋,或者馋而且懒,左右不如意,所以也还提起祥林嫂。每当这些时候,她往往自言自语的说,“她现在不知道怎么佯了?”意思是希望她再来。但到第二年的新正,她也就绝了望。

新正将尽,卫老婆子来拜年了,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自说因为回了一趟卫家山的娘家,住下几天,所以来得迟了。她们问答之间,自然就谈到祥林嫂。

“她么?”卫若婆子高兴的说,“现在是交了好运了。她婆婆来抓她回去的时候,是早已许给了贺家坳的贸老六的,所以回家之后不几天,也就装在花轿里抬去了。”

“阿呀,这样的婆婆!……”四婶惊奇的说。

“阿呀,我的太太!你真是大户人家的太太的话。我们山里人,小户人家,这算得什么?她有小叔子,也得娶老婆。不嫁了她,那有这一注钱来做聘礼?他的婆婆倒是精明强干的女人呵,很有打算,所以就将她嫁到山里去。倘许给本村人,财礼就不多;唯独肯嫁进深山野坳里去的女人少,所以她就到手了八十千。现在第二个儿子的媳妇也娶进了,财礼花了五十,除去办喜事的费用,还剩十多千。吓,你看,这多么好打算?……”

“祥林嫂竟肯依?……”

“这有什么依不依。——闹是谁也总要闹一闹的,只要用绳子一捆,塞在花轿里,抬到男家,捺上花冠,拜堂,关上房门,就完事了。可是祥林嫂真出格,听说那时实在闹得利害,大家还都说大约因为在念书人家做过事,所以与众不同呢。太太,我们见得多了:回头人出嫁,哭喊的也有,说要寻死觅活的也有,抬到男家闹得拜不成天地的也有,连花烛都砸了的也有。祥林嫂可是异乎寻常,他们说她一路只是嚎,骂,抬到贺家坳,喉咙已经全哑了。拉出轿来,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的捺住她也还拜不成天地。他们一不小心,一松手,阿呀,阿弥陀佛,她就一头撞在香案角上,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用了两把香灰,包上两块红布还止不住血呢。直到七手八脚的将她和男人反关在新房里,还是骂,阿呀呀,这真是……。”她摇一摇头,顺下眼睛,不说了。

“后来怎么样呢?”四婢还问。

“听说第二天也没有起来。”她抬起眼来说。

“后来呢?”

“后来?——起来了。她到年底就生了一个孩子,男的,新年就两岁了。我在娘家这几天,就有人到贺家坳去,回来说看见他们娘儿俩,母亲也胖,儿子也胖;上头又没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气,会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唉唉,她真是交了好运了。”

从此之后,四婶也就不再提起祥林嫂。

但有一年的秋季,大约是得到祥林嫂好运的消息之后的又过了两个新年,她竟又站在四叔家的堂前了。桌上放着一个荸荠式的圆篮,檐下一个小铺盖。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祆,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而且仍然是卫老婆子领着,显出慈悲模样,絮絮的对四婶说:

“……这实在是叫作‘天有不测风云’,她的男人是坚实人,谁知道年纪轻轻,就会断送在伤寒上?本来已经好了的,吃了一碗冷饭,复发了。幸亏有儿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养蚕都来得,本来还可以守着,谁知道那孩子又会给狼衔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来了狼,谁料到?现在她只剩了一个光身了。大伯来收屋,又赶她。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求老主人。好在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牵挂,太太家里又凄巧要换人,所以我就领她来。——我想,熟门熟路,比生手实在好得多……。”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掏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口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四婶起刻还踌躇,待到听完她自己的话,眼圈就有些红了。她想了一想,便教拿圆篮和铺盖到下房去。卫老婆子仿佛卸了一肩重相似的嘘一口气,祥林嫂比初来时候神气舒畅些,不待指引,自己驯熟的安放了铺盖。她从此又在鲁镇做女工了

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

然而这一回,她的境遇却改变得非常大。上工之后的两三天,主人们就觉得她手脚已没有先前一样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四婶的口气上,已颇有些不满了。当她初到的时候,四叔虽然照例皱过眉,但鉴于向来雇用女工之难,也就并不大反对,只是暗暗地告诫四姑说,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莱,只好自已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

四叔家里最重大的事件是祭祀,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时候也就是祭祀,这回她却清闲了。桌子放在堂中央,系上桌帏,她还记得照旧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四婶慌忙的说。

她讪讪的缩了手,又去取烛台。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四婶又慌忙的说。

她转了几个圆圈,终于没有事情做,只得疑惑的走开。她在这一天可做的事是不过坐在灶下烧火。

镇上的人们也仍然叫她祥林嫂,但音调和先前很不同;也还和她讲话,但笑容却冷冷的了。她全不理会那些事,只是直着眼睛,和大家讲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我真傻,真的,”她说,“我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大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孩子,我的话句句听;他就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打算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一看,只见豆撒得满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各处去一向,都没有。我急了,央人去寻去。直到下半天,几个人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完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果然,他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可怜他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于是淌下眼泪来,声音也呜咽了。

这故事倒颇有效,男人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的走了开去;女人们却不独宽恕了她似的,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直到她说到呜咽,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一面还纷纷的评论着。

她就只是反复的向人说她悲惨的故事,常常引住了三五个人来听她。但不久,大家也都听得纯熟了,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们,眼里也再不见有一点泪的痕迹。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我真傻,真的,”她开首说。

“是的,你是单知道雪天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才会到村里来的。”他们立即打断她的话,走开去了。

她张着口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他们,接着也就走了,似乎自己也觉得没趣。但她还妄想,希图从别的事,如小篮,豆,别人的孩子上,引出她的阿毛的故事来。倘一看见两三岁的小孩子,她就说:

“唉唉,我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也就有这么大了……”

孩子看见她的眼光就吃惊,牵着母亲的衣襟催她走。于是又只剩下她一个,终于没趣的也走了,后来大家又都知道了她的脾气,只要有孩子在眼前,便似笑非笑的先问她,道:

“祥林嫂,你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不是也就有这么大了么?”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但从人们的笑影上,也仿佛觉得这又冷又尖,自己再没有开口的必要了。她单是一瞥他们,并不回答一句话。

鲁镇永远是过新年,腊月二十以后就火起来了。四叔家里这回须雇男短工,还是忙不过来,另叫柳妈做帮手,杀鸡,宰鹅;然而柳妈是善女人,吃素,不杀生的,只肯洗器皿。祥林嫂除烧火之外,没有别的事,却闲着了,坐着只看柳妈洗器皿。微雪点点的下来了。

“唉唉,我真傻,”祥林嫂看了天空,叹息着,独语似的说。

“祥林嫂,你又来了。”柳妈不耐烦的看着她的脸,说。“我问你:你额角上的伤痕,不就是那时撞坏的么?”

“唔唔。”她含胡的回答。

“我问你:你那时怎么后来竟依了呢?”

“我么?……”,“你呀。我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气多么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真会拗他不过。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说他力气大。”

“阿阿,你……你倒自己试试着。”她笑了。

柳妈的打皱的脸也笑起来,使她蹙缩得像一个核桃,干枯的小眼睛一看祥林嫂的额角,又钉住她的眼。祥林嫂似很局促了,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自去看雪花。

“祥林嫂,你实在不合算。”柳妈诡秘的说。“再一强,或者索性撞一个死,就好了。现在呢,你和你的第二个男人过活不到两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你想,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我想,这真是……”

她脸上就显出恐怖的神色来,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

“我想,你不如及早抵当。你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你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她当时并不回答什么话,但大约非常苦闷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两眼上便都围着大黑圈。早饭之后,她便到镇的西头的土地庙里去求捐门槛,庙祝起初执意不允许,直到她急得流泪,才勉强答应了。价目是大钱十二千。她久已不和人们交口,因为阿毛的故事是早被大家厌弃了的;但自从和柳妈谈了天,似乎又即传扬开去,许多人都发生了新趣味,又来逗她说话了。至于题目,那自然是换了一个新样,专在她额上的伤疤。

“祥林嫂,我问你:你那时怎么竟肯了?”一个说。

“唉,可惜,白撞了这-下。”一个看着她的疤,应和道。

她大约从他们的笑容和声调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她整日紧闭了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的记号的那伤痕,默默的跑街,扫地,洗莱,淘米。快够一年,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了历来积存的工钱,换算了十二元鹰洋,请假到镇的西头去。但不到一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的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

冬至的祭祖时节,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的站着。直到四叔上香的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不半年,头发也花白起来了,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了去掏米。

“祥林嫂怎么这样了?倒不如那时不留她。”四婶有时当面就这样说,似乎是警告她。

然而她总如此,全不见有伶俐起来的希望。他们于是想打发她走了,教她回到卫老婆子那里去。但当我还在鲁镇的时候,不过单是这样说;看现在的情状,可见后来终于实行了。然而她是从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的呢,还是先到卫老婆子家然后再成乞丐的呢?那我可不知道。

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将近时候。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一九二四年二月七日

鲁迅祝福的赏析

《祝福》是出自于《彷徨》。小说集的名字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当时鲁迅先生的心态。但是不是对革命产生了怀疑,而是反思。

我们看见文化好像也不能拯救人们的灵魂。五四之后是长久的低潮。怎么办?中国的问题究竟在哪里?

于是祥林嫂出现了。她是最惨的中国妇女,经历了所有妇女的不幸。然后是谁导致她不幸呢?是命运?是社会?是鲁四老爷?

文本讨论了很多,最后我们发现了一群可怕的凶手……四周和她同样不幸的人,他们看似同情却冷漠地逼迫着祥林嫂……

眼神里透出的悲剧命运——《祝福》祥林嫂的眼睛描写赏析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要写出一个人精神面貌的变化过程,无疑,眼睛的刻画是最重要的。鲁迅先生也说:“要极俭省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她的眼睛。”《祝福》就可以说是这样一个生动的明证。

《祝福》是鲁迅一九二四至一九二五年间小说合集《彷徨》中的第一篇。它以一个淳朴善良的农村劳动妇女为主角,通过祥林嫂一生的悲惨遭遇,反映了辛亥革命以后中国的社会矛盾,深刻地反映出旧社会中千千万万劳动妇女共同的悲惨命运:肉体遭受压榨、蹂躏,精神也受到摧残和毒害。而文中作者对祥林嫂眼神的刻画,也生动体现了祥林嫂性格的发展过程,鲜明地表现了她内心世界的深刻变化,从而印记着祥林嫂悲惨一生的足迹。

当祥林嫂第一次出现在鲁镇时,她是一个寡妇,做了鲁四老爷家的佣工。“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但看她模样还周正,手脚都壮大,又只是顺着眼,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顺着眼”,突出的是祥林嫂安分守己的性格,体现的是她吃苦耐劳的品质,展现的是她良好的身体状态。“两颊还是红的”“顺着眼”的新寡,虽然夫死悲切,但尚年轻,尽管有初当佣工的胆怯,但尚可自食其力相慰。可这时的祥林嫂是从严厉的婆家逃出来的,在当时封建社会当中,无疑这只是她恐怖命运悲剧的开始。

可没料到,婆婆索她被卖再嫁,后来第二次丧夫,又没了孩子的依靠,她不得不再次到鲁镇帮工。此时的祥林嫂“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从这里可以看到,此时的她穿孝的衣着和头饰同第一次相同,所不同的是脸色和眼光: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这很明显是今不如昔了。这表明祥林嫂的境遇一次不如一次,打击接踵而来,经过了难得的抗争后她还是回到了不幸的起点上。尽管她还是做了鲁四老爷家的佣工,也还是“顺着眼”,但“眼光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的刻画,不正是她在人生道路上遭受惨重打击,内心痛苦而又难以表达的外在表现吗?不正是她在又一次遭受夫死子亡打击后痛苦心灵的写照吗?从她“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的“眼光”里,我们不难看出,这时她忍受的精神痛苦,比第一次出现在鲁镇时更为深重,她的悲剧命运进一步发展着。

后来当祥林嫂捐了门槛回来,“眼光也分外有神”。她心想,这下我可以和别人一样平起平坐了,也能够好好的办“祝福”了,这生动的表现她自以为赎了罪孽后的欢快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心情。可没料到鲁四老爷的一声断喝彻底击碎了她的愿望。于是她被赶出鲁四老爷家的日子当然也就为期不远了。于是当“我”在河边遇见祥林嫂时,她已经不在鲁四老爷家做佣工了也就不言而喻了。此时只见她“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无疑她已到了流落街头,沦为乞丐的地步了。这表明她在无数次的严重打击和折磨下,已陷入极度悲哀,内心痛苦已无法表露,精神已完全麻木了,很明显已失去对生活的希望。但后来当她向“我”发问时,“那没有精采的眼睛突然发光了”。而这“发光”是在长期痛苦的思索中,她所产生的对魂灵的怀疑而萌发的一丝希望,她希望死后能免除更大的苦痛与恐怖,这就从骨子里体现了封建礼教观念给她带来的伤害,不但考虑现世,还要考虑来世,这样祥林嫂的死也就必然,悲剧意味就更强烈了。从而让人们感叹:这是多么可怜的人,又是多么值得可叹呀!寄寓了人们带给她的无限同情与伤感。因此,这里的“画眼睛”,更能给读者一种心灵的震撼和深沉的悲哀。

总之,一个眼睛,别样眼神,充分展示了祥林嫂从善良做人,勤快耐劳,到失去对生活的信心;从坚忍顽强,到麻木迟钝,只求死后平安的悲苦命运的轨迹。它概括了祥林嫂一生的不幸,鲜明地表现了人物的遭遇和内心世界的变化,形象地表现了祥林嫂被封建礼教和封建思想一步步逼到绝境的过程,我们也就见微知著,从她的眼神变化中看到了旧制度一口一口地吞噬善良的劳动妇女,从而更加清醒认识到封建礼教人吃人的罪恶本质。真可谓是“一圈眼神细刻画,写尽人生悲苦命”啊!

一、鲁四老爷为什么偏偏要骂康有为?

当“我”来到鲁四老爷家后,“一见面是寒喧,寒暄之后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即大骂其新党。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所骂的还是康有为。”

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这一段叙述,描写了鲁四老爷的伪善与反动,这种大而化之的理解未尝不可,但它可能掩盖了鲁迅先生的另一层深意。

《祝福》写于1924年,故事的背景是“1911年的辛亥革命”后,“中国广大农村风景依旧”(人教社《高级中学语文第三册(必修)教学参考书》)。按理说,鲁四老爷“大骂其新党”骂的应该是孙中山,那么为什么鲁四老爷不骂孙中山,偏骂康有为呢?这里鲁迅先生是否另含深意?特别是在“康有为”之前还加了一个“还是”,更值得深思。

带着这个问题,笔者翻阅了不少资料,但在所有能查阅到的资料中并未查到有关这方面内容的论述。经过思考,笔者认为,鲁迅先生的“他骂的还是康有为”确实另有深意。

辛亥革命的失败,使本来对辛亥革命抱有满腔热情的鲁迅先生困惑了,“彷徨”了,甚而至于沉默了,当他在别人的启发与感召下,拿起笔来作小说,进行“呐喊”时(见鲁迅先生《呐喊》自序),他用他力重干钧的笔对辛亥革命进行了形象化的总结,这些总结有小说,也有杂文,其中就有《祝福》,所以《祝福》的一个重要主题就是揭露辛亥革命只是“赶走了一个皇帝”,并未触及封建制度、封建思想、封建意识和封建礼教,尤其农村更是如此。鲁四老爷“骂的还是康有为”的深意正在于此。

深意一在于,鲁四老爷骂新党不骂辛亥革命的领导者,而骂康有为,说明鲁四不知道如今领导革命的是孙中山,倘若他知道是孙中山,反动透顶的鲁四肯定要骂孙中山的,作为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领导人是谁,一般人都不知道,可见革命之局限性。

深意二在于,鲁四是鲁镇的头面人物,且是一个教书的“老监生”,他都不知道辛亥革命的领导者是谁,那就更不要说普通的百姓了,作为把目标定位在“大清的天下是咱们大家的”(夏瑜语)的辛亥革命,普通百姓连革命的领导人是谁都不知道,革命能不失败吗?

深意三在于,康有为是一位改良主义者,后来成了保皇党,也就是成了辛亥革命的反对派,如此的人物,鲁四老爷尚且骂,那更不要说要革皇帝命的孙中山了,可见鲁四老爷之反动的程度。

二、鲁镇人的“看戏心态”

在鲁镇人(包括祥林嫂的同路人)看来,祥林嫂最大的罪过是她是一个“回头人”(卫老婆子语),尽管她为反抗“回头”而付出了血的代价。如果说她第一次来鲁镇,大家还允许她“做稳奴隶”的话,那么她第二次来鲁镇,她是“想做奴隶而不得了”(鲁迅语)。

她第二次到鲁镇后,鲁镇人先是“音调和先前不同”,“笑容总是冷冷的”,可是当她的“狼吃阿毛”的故事传开去,鲁镇人却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兴趣,男人们,女人们,甚至连不大出门的“老女人”也“特意寻来”,在陪出早巳“停在眼角上的眼泪”之后,“才满足的去了”,但好景不长,她的悲惨的故事成了鲁镇人的“渣滓”,她又一次地落人了“又冷又尖”的冰窟里。

可是,“自从和柳妈谈了天”后,鲁镇人又发现了新趣味,这一次专在“她额上的伤疤”了。

二次来鲁镇的祥林嫂,因再嫁的原因,成了鲁镇人的口香糖,当“狼吃阿毛”这一片被鲁镇人“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无味道之后,就被“呸”的一口吐在地上,踩在脚下了,然后换上“额上的伤疤”这一片,重新“咀嚼”与“赏鉴”。

那么如何来描述鲁迅笔下“鲁镇人”的这种阴暗、残酷的心态呢?笔者给它一个名称——“看戏心态”。

“看戏心态”的实质可以这样描述:看者想在他平淡而平庸的生活中,从被看者的身上寻找一些刺激,想在他自己乏味的生活中增添一些佐料,这一切的快乐都是构建在被看者的痛苦之上的。

鲁镇人的生活太平淡了,一年到头“没有什么大变化,单是老了些”;鲁镇人的生活太乏味了,他们一年到头的日子没有任何变化,一年365天,天天如此,所以“鲁镇永远是过新年”,旧新年与新新年之间的日子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所以他们要寻求刺激,寻求乐子,寻求佐料,可恶的是他们的“刺激、乐子、佐料”全都是构建在祥林嫂钻心的痛苦之上的。

多么残酷的鲁镇人,多么可恶的阴暗心理,多么丑陋的“看戏心态”。

5.鲁迅小说故乡教案 篇五

第一课时

教学目的:

1、学习本文运用肖像、语言、动作的描写来刻画人物的方法。

2、学习在前后对照中展示人物性格变化,突出中心意思的写法。

3、认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制度的黑暗是造成农村和乡镇经济衰败、农民破产、人民生活艰辛的根源,而封建等级观念酿就的人与人之间感情上的隔膜,更加重了这种痛苦和悲哀。

教学重点:学习本文刻画人物的方法和对比手法的运用。教学难点:认识造成农村经济衰败和人与人之间隔膜的根源。教学方法:讲析、讨论、朗读 教学过程:

一、导入:

由回忆所学的鲁迅作品导入,并简介作者鲁迅(原名周树人,是我国著名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主要作品集有小说集《呐喊》《彷徨》,散文集《朝花夕拾》),今天我们要学的《故乡》就选自《呐喊》。

二、体裁:小说

三、背景:

1、请问鲁迅的故乡在哪?(浙江绍兴)

2、对鲁迅的故乡你了解多少呢?《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给了我们一些关于鲁迅故乡的信息,从生意盎然,趣味无穷的百草园到严肃古朴又不乏乐趣的三味书屋,可以看出鲁迅的故乡如何?

明确:不仅景美,而且人淳朴、善良、友好。

3、作者渗透在字里行间的是他对故乡的什么情感?(留恋、喜爱、思念之情。)

4、在这一篇《故乡》中,作者抒发的是这种留恋、喜爱、思念之情吗?为什么?(不是,因为故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很糟糕。)

5、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应不断发展变化进步,可为什么故乡会越变越糟了呢?联系课文背景思考。

时代背景:1921年,辛亥革命,赶跑了一个皇帝,却并没有改变中国的半殖民半封建的社会性质,中国人民尤其是农民,境况日益恶化,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1919年12月鲁迅回故乡绍兴接母亲到北京,目睹了在现实社会生活的重压下失去了精神生命力的故乡的人和事,十分悲愤,1921年1月便以这次回家的经历为题材,写了这篇小说。

6、提问:课文中的“我”是不是鲁迅呢?

(当然不是,小说中的人物是虚构的。文艺作品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四、整体感知:听读课文后,用一句话概括课文内容。

五、理清文章的结构:

速读全文,给课文分段并归纳段意。

讨论并归纳:依据时间的顺序,按照“回故乡”“在故乡”“离故乡”的情节安排,全文可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从开头到“搬家到我在谋食的异地去。”)描写了故乡的萧条景象和“我”见到故乡的复杂心情,并交代了“我”回故乡的目的。

第二部分(从“第二日清晨”到“已经一扫而空了”)写“我”回故乡的见闻与感受。第三部分(从“我们的船向前走”到完)写“我”怀着深深的失望与痛苦的心情离开故乡,但“我”并不因此消沉、悲观,而是寄希望于未来和下一代。

2、再次阅读课文,了解小说中的人物,试说说自己对这些人物的印象分别是什么。

六、小结:

小说以“我”回故乡的活动为线索,按照“回故乡”——“在故乡”—— “离故乡”的情节安排,写了“我”回故乡的见闻与感受。

七、作业:

给下列画线的字注音。

1.装弶()2.脚踝()

3.恣睢()4.偶然()

5.嗤笑()6.阴晦()

7.愕然()8.颧骨()

《二》描写一段你的故乡的景色。

《故乡》教学设计

包集中学:张亚

6.鲁迅小说怎样刻画人物 篇六

恩格斯说过:“我觉得一个人物的性格,不仅表现在他做什么,而且表现在他怎样做。”

一、通过动作刻画人物

比如,鲁迅的《药》中,描写华老栓向刽子手买人血馒头时的情形:

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

动词非常准确地表现了华老栓和刽子手的动作和姿态,形象的表现出老栓的善良而胆怯,刽子手的贪婪与凶狠。

二、通过语言刻画人物

语言描写是表现人物的主要方法,“听其言,观其行”是我们了解一个人的主要手段,更是作者实现刻画出“这一个”的主要方法。对人物的语言描写,应该显示人物的性格,表现人物的形象。如,鲁迅在《祝福》中,通过人物的语言,揭示了祥林嫂的内心的悲痛与人世的冷漠。在小说中,祥林嫂的儿子阿毛被狼叼去了,作者写了祥林嫂反复给周围的人讲述“阿毛的故事”:“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没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这句话在小说中反复出现,不但反映出祥林嫂的内心的悲痛,而且表现出祥林嫂无端地责备自己,然而听者却逐渐对此冷漠与不屑。从这句富有特征的话中,我们不但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感受到周围“愚昧、麻木”的“国民”对她的精神致命打击。(有契诃夫的苦恼,一个文官的死,变色龙的重复之艺术手法)

又如,鲁迅的小说《孔乙己》中,“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这样的语言,不但很好地表现出孔乙己迂腐可笑的性格,而且也揭示了封建科举制度对读书人严重毒害的结果!

三、通过对比刻画人物

在小说中,前后对比描写本身也体现出人物的变化。在鲁迅的《故乡》中,作者描写闰土的命运就运用了对比的手法。在少年时代,闰土“紫色的圆脸”,“红活圆实的手”,而且“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在一望无际的瓜田里,“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中年时的闰土,脸上“刻着许多皱纹”,“仿佛石像一般”,“苦得他象一个木偶人了”。通过比较,不但闰土的命运发展展示出来,我们也感受到闰土变化的根本原因,更为重要的是在揭示人物的灵魂的同时,表现出了鲁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奈的思想。

四、通过比喻刻画人物

比喻就是用具体浅显的事物来说明或者描写抽象复杂的事物的一种修辞手法。在文学作品中,为了表现人物的形象特征,除了运用富有形象的词语外,在用语上,多是运用一定的修辞方法,不但使作品的形象更加具体、活泼,而且更有助于简洁的文学语言更具表现力。比如,鲁迅《故乡》中,对杨二嫂的描写用了这样一个比喻:她“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这个比喻,把一个当年被人们称着“豆腐西施”的人物,而今却剩下一幅可笑的形骸的特点表现出来,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个年老色衰的女性那内心的苦楚。对闰土的描写,也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他“仿佛石像一般”,“苦得他象一个木偶人了”等。这一描写,让我们感受闰土深受物质和精神的折磨。

五、通过画眼睛方法刻画人物

7.论鲁迅小说的讽刺艺术 篇七

一、佯为赞誉反语讽刺

这是鲁迅运用的最多也最娴熟的讽刺技巧, 即对否定的形象或事物佯为赞誉, 而收到对被赞誉者入木三分的讽刺效果。我们且看《风波》中对赵七爷的描写“赵七爷是邻村茂源酒店的主人, 又是这三十里方圆以内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问家……他有十多本金圣叹批评的《三国志》, 时常坐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他不但能说出五虎将姓名, 甚而至于还知道黄忠表字汉升马超表字孟起。革命以后, 他便将辫子盘在顶上, 像道士一般;常常叹息说, 倘若赵子龙在世, 天下便不会乱到这地步了”。这里暂不说作者笔墨的节俭, 赵七爷的形象呼之欲出。“他不但能说出五虎将姓名, 甚而至于还知道黄忠表字汉升马超表字孟起”这对赵七爷的刻意赞美, 使我们很容易想到孔乙己, 他所熟记的“茴”字有四种写法, 而这种学问到底有多少的现实价值呢?他们是否可以凭这些知识造福于人们呢?或者仅是提高个人的休养呢?但是我们将看到的是一个活的木乃伊, 是封建势力的代表, 而当“黄帝坐了龙庭”的消息被他获悉, 他便第三次穿起了那件竹布长衫, 为着仇家的遭殃。而一到七斤的饭桌时, 便研究起饭菜说“好香的干菜———听到风声了吗?”将“干菜”和“风声”联系起来, 赵七爷的卑劣和阴险已一览无余了。

鲁迅对反语讽刺的运用可追溯到他的第一篇小说《怀旧》, 其中有对秃先生的评论为“人谓遍搜芜市, 当以我秃先生为第一智者, 语良不诬。先生能处任何世, 而使己身无几微之疣, 故虽自盘古开劈天地后, 代有战争杀伐治乱兴衰, 而仰圣先生一家, 独不殉难而亡, 亦未从贼而死, 绵绵至今”。秃先生之“智”在于看破历代“官-贼-民”的关系而自居其间, 游刃有余。作者佯为赞誉, 而被赞誉者之狡猾无特操, 已暴露无遗。

二、设置距离双重讽刺

鲁迅小说的叙述者常常被推到隐含作者的对面。这一艺术性的创造带来了怎样的审美效果呢?可想而知, 从作者的创作意图来看, 叙述者和隐含作者的距离越远, 叙述者越有可能成为讽刺的对象, 因此, 便有了叙述者本身对小说人物的讽刺, 隐含作者对叙述者的讽刺, 也就是说叙述者和小说人物一起经受隐含作者的审视。而这种双重讽刺就可以深化了小说的命意, 是鲁迅的惯技之一。

《孔乙己》的叙述者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学徒, 也和一般庸众一样, 毫无同情心地取笑孔乙己。最为典型的地方便是当孔乙己在大人那里得不到人世的些许温暖时, 便欲在孩子那儿得到一些安慰, 于是, 他便问“我”回字的写法, 并想教“我”回字的四种写法, 对于孔乙己来说, 当然是迂腐可笑, 他得不到人们的同情, 而且他所说的又是一些诸如回字的四种写法的无用的问题。而“我”一开始就对这毫无兴趣。“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我愈不耐烦了, 努着嘴走远”我们是否也会像这少年学徒一样呢?对读者来说, 这是一个考验, 小说的讽刺性就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展现。

《祝福》的叙述者是很有同情心的新式知识分子, 然而当祥林嫂虔诚地问他人死后有无灵魂时, 他却支支吾吾, 不知所对;他没有想到, 像祥林嫂这样一无所有的贫苦妇女, 竟会思考本来应该由他这样的知识分子来思考而事实上他却没有思考的人生根本问题, 收到了反讽的效果。同样在他的第一篇文言短篇《怀旧》中这一技法就已经初露端倪。《怀旧》所述现象, 都是作者辛亥年间所亲历, 小说从村塾学童视觉展开, 写了当时的世态, 在乡民的眼里, 革命就是谋反, 这里便有作者对辛亥革命不彻底的辛辣讽刺。

三、寓悲于喜泪多于笑

从美学角度看, 讽刺是属于喜剧的范畴的。鲁迅说:“讽刺不过是喜剧的变简和支流。”讽刺艺术的美感作用和喜剧艺术的美感作用有许多共同之处, 不过讽刺艺术比起喜剧艺术来, 它揭露可笑的现象显得更直接, 针砭时弊更为峻烈。作为清醒的现实主义者, 鲁迅始终主张要改变中国, 而改变中国的根本方法是改良社会, 改变世态人心。从《明天》、《祝福》中的女主人公的悲剧中, 我们看到了封建宗法制度及其文明对人戕害使她们变得迟钝、麻木和愚昧。而她们自身却没有觉醒, 一味地落后, 守旧。自然, 人物身上这些陈腐的, 落后的, 无价值的旧思想、旧观念必将成为鲁迅讽刺的对象。如祥林嫂嫁贺老六时的死活不依。“可是祥林嫂真出格, 听说那时实在闹得利害, 大家还都说是在念书人家做过事, 所以与众不同呢。……祥林嫂可是异乎寻常, 他们说她一路只是嚎, 骂, 抬到了贺家, 喉咙已经全哑了, 拉出轿来, 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的擒住她也还拜不成天地。他们一不小心, 一松手, 阿呀, 阿弥陀佛, 她就一头撞在香案角上, 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 鲜血直流, 用了两把香灰, 包上两块红布还止不住血呢。”这种大哭大闹中透露出的是“从一而终”的封建贞节观, 和她在捐门槛前后所表现出来的迷信、落后思想这正是鲁迅所讽刺的一些无价值的东西。而这种讽刺更为明显得体现在《阿Q正传》中, 更是我们人所共知的。而对于知识分子, 最引起鲁迅关注和思考的, 是《端午节》中的方玄绰、《在酒楼上》的吕纬甫和《孤独者》中的魏连殳这一类人物。他们都是曾经惊醒过, 奋斗过, 而在严峻的现实中, 却又失去了勇气, 变得意气消沉。对于他们, 鲁迅的讽刺不同于一味的指责, 鲁迅对讽刺作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即“秉持公心, 指时弊”就是指一个讽刺家, 既不应该光是踞高临下的去指责别人, 也不应该是一个置身局外的旁观者。对待人民大众的缺点和落后意识, 更应该有“共同忏悔之心”。阿Q是一个悲喜剧交融的不朽典型。阿Q的自尊自大、自欺欺人、和自轻自贱种种行动是一些无价值的东西, 这些落后的因素是极其可笑的, 作者对其的讽刺也是毫不容情的。但是, 他的每一个喜剧性行动中又无不包含着深刻的悲剧因素。而且, 越到后来, 悲剧因素就越浓, 当阿Q在受审时一抖一抖怕自己画不圆圆圈时, 谁能笑得出来呢?“哀其不幸, 怒其不争”正是由于这种悲喜剧的浑然交融, 使讽刺在悲剧氛围中显得更加沉重, 含蓄, 而嘲讽更加无情。

四、寓今于古托古讽今

鲁迅的《故事新编》是中国现代历史小说的开山之作, 是这一小说门类中最好玩也最玄怪的一部, 首先是它与《呐喊》、《彷徨》不同, 它不是取材于现实生活, 正如鲁迅在《自选集·自序》中所说, 都是“神话、传说及史实的演义”。其次是它又具有鲜明的讽世色彩和时代精神。文学是精神的产物, 是时代的产物。显然, 鲁迅创作《故事新编》并不是历史的翻版, 而是为讽喻现实而作。如果说《呐喊》、《彷徨》是鲁迅对现实生活中国民的劣根性进行批判的话, 那么, 《故事新编》便是追根溯源, 审查造成中国国民劣根性的历史缘由, 并试图审查传统思想在现代的命运。为了突出它的讽刺性, 作者还大胆地把现实生活中细节、语言引入历史故事。但又并不因此而混淆历史事实, 也不破坏作品的整体结构和气氛。关于这个集子的特色, 茅盾曾作过这样的概括:“在《故事新编》中, 鲁迅先生以他特有的税利的观察, 战斗的热情, 和创作的艺术, 非但没有将古人写得更死, 而且将古代和现实糅合在一起, 错综交融, 成为一而二, 二而一。”正因如此, 《故事新编》在历史小说的领域里是别具一格的。

《出关》和《起死》讽刺老庄的“无为”和“齐死生”, 旨在批语中国一切以道家哲学鸣高, 自欺欺人而百事不做的空谈家, 实际上也是对某些虚伪的处世态度的揭露。再如《采薇》中的“义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 自命清高而最后饿死在首阳山的故事, 实际上就是对当时那些不满现实, 又采取消极避世态度的知识分子的讽刺, 讽刺他们的迂腐、可悲、自相矛盾。同时也讽刺了“小丙君”那样恬然不知羞耻的变节者, 油腔滑调理直气壮的华山强盗“小穷奇”, 以及“阿金”之流以平庸自炫而又善于舌底伤人的流言家。

8.鲁迅小说的讽刺艺术 篇八

一、以乡愚的眼光嘲讽

乡愚即乡镇愚民,他们的产生与中国传统乡镇生活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在物质财富相对贫乏以及信息相对闭塞的情况下,乡镇居民的思维方式往往具有某种特定的局限,尤其在城市兴起,形成了自己相对庞大的经济与文化规模之后,乡镇居民的知识水平与理解力就更加趋于弱势,而以他们的眼光来看待新生事物或者与他们的生活环境有所不同的事物时,往往会产生令人发笑的效果,因此,往往被智识之士称为愚人。与此同时,乡愚的朴实、无知与憨直成为对于装腔作势的官方礼仪的有力的攻击。乡愚式的嘲讽在我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很多,最典型的莫过于睢景臣的《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以一个乡下愚民的口吻风趣而犀利的笔调揭露了封建统治者装腔作势的伪善嘴脸,无论“真命天子”如何乔装改扮,在对他知根知底的乡愚们面前,都要脂粉脱尽、原形毕露,用巴赫金的话说,这是典型的“脱冕”,而这一“脱冕”则是通过一个愚人――一个乡间愚民的无知却又质朴真实的眼光而达到的,但是这种眼光却具有所向无敌的洞穿虚伪的揭露力量。

二、白描中暗含讽刺

白描本是国画的一种基本技法,指的是不着颜色,纯用墨线勾描物象。我国素有“白描打底”的传统,无论是画人物肖像,还是花鸟山水,是工笔画,还是水墨淡彩画,都把白描勾勒当作绘画之本。白描同样是中国小说创作的一种基本技法。它在小说创作中主要表现为:不作静止的、繁重的描摹,而是用最简练的笔触,勾画一些富有特征性的外部现象,使读者通过自己的联想,感受到描写对象的整体品貌、内在生命和全部关系,得到美的享受。在鲁迅小说中,作者往往使用白描手法就让讽刺对象无以遁形,收到了强烈的讽刺效果。

三、以对照手法冷静、客观讽刺

中国有着一千多年的`封建历史,人们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人有尊卑之分,命自然有贵贱之别,在中国革命还没有胜利、社会处于动荡的旧社会,以赵太爷、鲁四爷等为代表的封建地主牢牢掌握着其他人的命运,他们可以任意践踏其他劳动人民,而在下层劳动人民的眼里,他们高高在上,仗着有钱有势对别人的剥削和压榨都是理所当然毫无异议的。比如阿Q调戏了赵家的佣人吴妈,赵家便可以随意毒打阿Q,还与阿Q签订了极不公平的五大条件,而在阿Q和其他人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赵家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而且错的都是自己,对的都是赵家。又如,鲁四爷对祥林嫂的去留具有决定权,实际上也意味着对祥林嫂的生死具有决定权。在刻画赵太爷等人的时候,作者往往采用对照手法对他们进行辛辣的讽刺。

四、巧妙的讽喻手法

讽喻是一种重要的文学表现手法,它利用人物及对其行动的叙述,使一隐喻得到引申,从而达到讽刺的目的。在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已出现了讽喻作品,如《邶风・新台》讽刺卫宣公霸占儿子的新娘,以新娘的口吻写出:“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鸿即蛤蟆,诗歌以癞蛤蟆的形象比作卫宣公,表达新娘对卫宣公的憎恶。自《诗经》之后,又出现众多反映当时政治的黑暗和人民的苦痛的作品,唐朝诗人白居易要求诗歌创作要起到“补察时政,泄导人情” 的作用,他的著名的讽喻诗《卖炭翁》充分体现出他对社会、对政治、对人民的强烈正义感和责任感。深受古典文学影响的鲁迅,其讽喻手法的应用,犀利而睿智,以《故事新编》为代表,其重要特点是以古喻今,以古人古事讽喻今人今事。鲁迅说《故事新编》“叙事有时也有一点旧书的根据,有时却不过信口开河。而且因为自己的对于古人,不及对于今人的诚敬,所以仍不免时有油滑之处。”在写人叙事上显得无拘无束,其间非常巧妙地穿插了大量现代生活内容,不但使作品妙趣横生,而且很容易让人想到现实,增强了讽刺性。

五、反语的精当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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