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的短篇微小说

2024-08-01

告白的短篇微小说(共9篇)(共9篇)

1.告白的短篇微小说 篇一

1.

多年前,他出了车HUO,经过过抢救他活了下来,只不过失去了双脚,她抱着他默默流泪。

回到家,他自暴自弃,对她大发雷霆,而她选择沉默,仍旧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他不想连累她,冲她吼,冲她骂,喝酒抽烟,这样她也许会走。

可是,她没有,一直将家里打理的很好。某天,他对她说,我们离婚吧。

她流泪,没有回答,走来了。

后来,他一人居住不吃不喝,在生命垂危之际,他闻到了他熟悉的饭菜味,他微微睁开眼,她正在为他做饭。

良久后,她喂他,他缓了过来,颤抖的问:为什么?你不是走了么?

她说:我从未离开。

他模糊了,抱着她,紧紧的。

(原来真爱就在身边)

2.

她让他对她说:“我爱你”

只是他一直未曾开口。

她生气,抱怨的说:“你不爱我”

他只对她笑笑。

某天他陪她逛街,她手里拿着他买的糖果,喝着她喜欢的奶茶,脸上洋溢着幸福,只是...

失控的渣土车将这一切碾碎,他推开她,而她永远看不见他睁开眼睛,她嘶喊他的名字,可换来的是寂静的沉默而已。

后来,她打开他的手机发现了一段录音:“老婆,我爱你,我会在某天完整的对你说的。”

(原来他一直在练习说出他难以脱口的“我爱你”,为的只是满足她的需要)

3.

夕阳下,公园里两位花甲老人的对话。

她问他什么是幸福。

他笑着说,“跟你一起到现在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她乐呵呵的笑着,满脸的幸福感。

(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

4.

他翻开日历,满脸的欢喜,一番打扮后他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女子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是空号...”

而他却依旧用着温柔的声音说:

“亲爱的,我好想你,马上来看你”

而日历上清楚的标注:今日清明。

(傻傻的只为一句我想你)

5.

他与父亲相依长大。他常问:为什么不给他找个后妈?

爸爸总是笑说:此生只爱妈妈一个!

后来他长大成家,爸爸说要结婚,他愤怒地打了那女人一耳光,骂爸爸是个骗子。

从此,爸爸再未提及此事。

多年后爸爸去世,他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张自己婴儿时的照片,

背面是沧桑的字迹:战友之子,当是吾儿。

(伤害他人然后说“对不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然而,受伤害后说“我没事”却是一件很难的事。)

2.告白的短篇微小说 篇二

《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是苏童小说走向成熟的标志性作品, 体现了作家那个时期小说的典型特征。几乎从不作按部就班的叙述, 而是把故事拆碎了置于时空倒错的框架和花团锦簇的意象之中, 这样, 读者由于失去了故事逻辑的依凭, 便使自己淹没在接踵而至而又倏忽即逝的意象之中。在《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中, 这些意象是矗立的枫杨树, 是猩红翻飞的婴粟花, 是灰尘蒙蒙的灵牌, 是乌黑发亮的胶鞋, 是浩荡的龙首大风, 是滔滔的浊黄长河, 是窜行狂吠的野犬, 是飞逝长鸣的公牛。这里还有精灵般美丽而苍老的婴孩, 放荡而迷人的穗子, 老朽如幽灵的族公……读者进入这意象群犹如踏进迷宫, 光怪陆离、荡人心魄, 不知哪里是诱人至陷阱的误区, 哪里是示人以出路的路标。不过, 对《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而言, 如果我们抓住了幺叔这一形象, 一切便会迎刃而解, 上述意象的迷宫就会随之清晰有序起来。

幺叔是一个“自由人”, 是一个十足的浪子, 环绕着他的是一个多重的世界, 有以故乡、宗祠、灵牌为标志的传统文明, 有以野狗、穗子和无边的婴粟花为标志的充满野性的自然天地, 有以鬼节、祭典为代表的宗教的神秘之所, 还有以城市为标志的现代文明。幺叔生前死后游鱼似的穿行在这四重世界之中, 却难以得到自己的一隅栖身之所, 我们不管是把视角放在四重世界这边, 还是放在幺叔这边, 两者都形成一个进入与出逃、追寻与推拒的悖论情境。对故乡, 幺叔生于斯, 长于斯, 须臾未曾离开, 但他又是传统文明的逆子, 他目无宗族的规矩, 更视传统的道德于不顾, 他游冶于女人与野狗之中, “浪荡成性”, “十五六岁就会干好多坏事了”, 宗族试图挽救他, 期待他的回归, 小说中有一个象征性的情节, 洪水到来时, “白木大船载满了家中四十口人和财产”, 唯独幺叔没有上船, 人们想把幺叔载上, “好多双手拽他上船, 拽半天也拽不动”, 最终未成功, “祖父仰天悲啸一声, 知道那船是该走了, 那鬼伢子是该丢了”。这无疑说明了传统对幺叔拯救的失败, 而幺叔偷走自己在宗祠里的灵牌则表明了自己对传统的决绝。这种决绝是永远的, 非但意味着死前的叛逆, 而且, “幺叔古怪可恶的灵魂将永生野游在外”, 事实上, 死后为他的招魂也未能使他重返家园, 死后的幺叔依然是一个让正统世界不得安宁的反叛者模样, 幺叔在另一个存在里为这个世界敲着丧钟, 事情至此, 传统文明才放弃了对这一浪子的挽留。

祖父将信将疑地知道是什么使得幺叔如此放荡乐不归家, 他发问道:“到底是野狗勾引了我儿子, 还是我儿子勾引了那条野狗?”野狗和疯女人代表了原始的野性, 是无秩序的自然之境。穗子虽是人形的荡妇, 但更是自然所钟的精灵。苏童在刻画这一形象里承继了传统浪漫美学的手法, 我们在穗子身上明显地可以看出屈原笔下女妖和民间传说、神话故事中自然之神的影子。富有魅力的自然的野性对幺叔产生了巨大的诱惑, 他进入了它, 如鱼得水, 充满欢乐, 生命力发挥到了极致。然而, 自然诱惑了它, 又毁了它, 他的死据说“和一条狗、一个女人, 还有其他莫名的物事有关”, 苏童在这闪烁之词中显然承传了古代艺术中“人———魅”的故事原型 (始诱之, 终杀之) , 表达的却是更具现代意味的人与自然的文化悖论。

幺叔渴望进入的还有宗教的境界。他的节日是鬼节, “幺叔穿着乌黑发亮的黑胶鞋站在一辆牛车旁……幺叔举起了竹鞭……那是他在村里最风光的时候, 他一偏腿上了牛车座, 大黑胶鞋温柔地敲打了牛腹两下, 一车子大鬼小鬼就紧跟幺叔出发了。……人们听见幺叔开心地笑着, 在送鬼的火焰未及舔上他后背的时候, 幺叔唱歌、呐喊, 快活得有如神仙”。苏童以炫目多彩的瑰丽文字为我们塑造了一个祭祀之神。但幺叔喜欢的是这原始宗教的疯狂和迷醉的外表, 事实上, 他并未与宗教取得内在的和谐和默契, 苏童以牛作为视角揭示了这一点。公牛的逃逝暗示了宗教世界对幺叔的推拒。

幺叔曾一度表露出对城市现代文明的向往, 他曾着迷于城市人的太阳帽。他对祖父的一切忠告皆置之脑后, 唯独接受了祖父从城里寄赠的一双黑色胶鞋, 但这都无法拒抗自然的野性的欲望和宗教过程对他的召唤, 他终于“把遮阳帽扔到河里, 迷上了一群野狗”, 也终于穿着胶鞋和穗子厮混在罂粟花丛里, 高蹈于祭祀的熏熏烟火之中。城市相对幺叔愈来愈是一个遥远的存在, 虽然城市并不放弃对这一浪子的垂青, 以城市为特征的现代文明在此与乡村的传统文明、与宗教、与自然构成对立关系。在作品中, “我”作为第三代人就是以现代人的面目出现的, 他在想象中试图穿越时空背回幺叔的亡灵, “我将在枫杨树故乡搜寻幺叔最后的踪迹, 把幺叔亡灵带回他从未到过的城市和亲人中间来”。然而幺叔拒绝了城市的拯救。其实, 当城市如此殷勤地企图接纳那一亡魂时它是否明白自己曾是这一亡魂的间接杀手?读完小说, “黑色胶鞋”这一城市的使者总似一个不祥之物, 我们疑心幺叔穿上胶鞋之后便使自然和宗教两者感到了他或误会了他的背叛, 他的死亡是否与此有关?也许正包含在“一条狗一个女人”后面的“其他莫名的物事”之中。小说中大量的细节暗示了这一点。假如这是一场谋杀, 谁又能阐释得清这里面的文化喻意?

如果人们对苏童的阅读经验远不止于《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的话就会知道作家笔下有多少幺叔这样的逃亡者, 他们不见容于任何世界, 这种不见容来自于一次次主动和被功的选择, 来自于人物的一次次被弃和自弃, 他们试图获得只属于自己的自由的栖身之所, 但却总因一次次的错误遭到灭顶之灾, 并永远得不到世界的宽恕, 这是一群丧失了家园成为牺牲的浪子, 苏童为他们唱出一曲曲艳丽凄迷的悲歌。

然而, 这只是一种视角和一种价值评判方式。如果转换一下也许会得出另外的判断, 无“家”固然孤独, 但却自由, 浪子们的一切行动都曾是他们身心的自由发挥, 于是, 一切的痛苦和不幸在他们看来都是可以接受的, 也许, 幸福就在其中。这正是一切叛逆者的性格。作为浪子的对照, 苏童在小说中时常塑造一些文化的转型者, 命运的被支配者, 《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中的“祖父”就是一个尴尬的形象, 他曾是传统乡村文明的传人, 但却进入了城市, 但他获得了什么呢?在《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中, 他显然较幺叔更为不幸, 幺叔以自己的行动显赫一时, 幺叔曾活得那么自在潇洒……, 这一切如梦如幻的年华都是祖父从未经历过的, 作为乡村人久居城市, 故园如梦, 祖父在晚年拥有的唯有难以排解的寂寞和懊丧, 他曾那样责备过幺叔, 可他现在最思念的却正是幺叔, 他居然在城市之巅开起招魂之祭, 但幺叔怎能与他重温往昔?只有无言的鬼火徒增祖父的伤感。祖父实际上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但却是一个自以为有家的人, 当他弥留之际反复呐呢“把幺叔带回家”时, 这“家”又是什么呢?是乡村, 还是城市?“我”因之而发将幺叔背回城市的奇想是否是对这一遗言的误会?也许更大的误会是未能理解祖父在“把幺叔带回家”下面隐藏未说的是“把我 (祖父) 带回家里”。这又是苏童一贯的主题, 曾经从乡村出逃, 而今又渴望还乡, 故乡以其强大的诱惑渗透在逃亡者的心里, 成为代代相传永不磨灭的记忆和情感的寄托, 请不要忽视《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的结尾, 它于本篇至关重要:

我们这个城市的屋顶下住着许多从前由农村迁徙而来的家庭。他们每夜鼾声不齐, 各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和梦境。如果你和我一样, 从小便会做古怪的梦, 你会梦见你的故土, 你的家族和亲属。有一条河流与生俱来, 你仿佛坐在一只竹筏上顺流而下。回首遥望远远的故乡。

还乡曾是浪漫主义、感伤主义文学的主题, 苏童与之不同的是, 故乡并不是温情脉脉的一派田园牧歌, 《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中的故乡可以说明这一点。按苏童的理解, 逃亡是必然的, 而按人性的理解, 还乡又是必然的, 于是, 苏童小说的主题总包含了两个方面, 出逃与回乡。这也许是人类的永恒情结, 它仿佛是一个“循环劫”, 打过来, 打过去, 永无止境, 这样, 幺叔的选择客观上具有了意味深长的意义, 只有幺叔自觉不自觉地超越了这一循环劫, 这就是流浪, 流浪, 是一个“永不停歇的文化位移”, 它不执迷于哪一个固定的生存之所, 它在多重文化的缝隙中穿行, 无处是家而又四海为家。于是, 前面我们分析过的幺叔与多重世界 (“家”) 的进入与出逃、接纳与推拒的悖论就得到更深的理解, 我们不可能没有家, 我们总得一次次进入 (接纳) , 而生存之所又总充满了不幸和羁绊 (推拒) , 所以我们又不得不出逃!这样, 化被动为主动, 我们的选择由我们承担, 即使是死也在所不辞。

解说了幺叔, 是不是会对苏童小说的意象有新的理解?这种理解不仅仅是从喻意上, 而且是从艺术上。苏童让众多的意象纷至沓来, 正是为了自己那曲流浪者之歌, 意象是情绪的对应物, 它是以语言为媒介的小说中无声的咏叹。

苏童的这首流浪者之歌之所以能奏响, 还得力于叙述时间的回环往复, 苏童的叙述打破了时间的一维性, 往返于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 这三个时间段如音乐般不断重现又不断变换, 不断展开, 最后在将来时态中溶注进过去和现在的场景而结束。由于将来时态是想象性的, 所以情绪显得十分浓烈, 它是全曲的高潮, 而前引的结尾是对主题的回味, 它不是叙述的, 而是沉思和倾诉, 因而显得余韵袅袅, 回味久长。这样的结构确实显出了作家的良苦用心, 《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不愧为苏童的精心之作。

二.毕飞宇《彩虹》

毕飞宇是一个对短篇小说情有独钟的写作者, 他对短篇的理解以及短篇在他手中的变化让人觉得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短篇成了毕飞宇的短篇, 毕飞宇的短篇这一实体超越了短篇这一个形式的筐子而成了一种精神现象。

如果说“短篇精神”这个提法还有些道理, 那么它起码应该包含两个层面, 一个是作家融铸在短篇中的一以贯之的精神指向, 它的人文关注和价值理念, 不妨借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叫作短篇的“意义形态”。另一个就是与之密切相关的美学处理, 它的叙述理念, 它的“叙事形态”。其实, 这两者是不可分割的, 它们互为皮毛, 一个不存, 另一个也就无法附丽。我曾对毕飞宇谈过在他身上存在着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由他而联想到的现代短篇与中、长篇的区别, 我用了一个比喻的说法, 如果将小说比成一条大河, 那么长篇可以说是这条大河的全部, 但它的生命的支撑是大河的潜流, 那种使大河向前奔流的内在的力量;中篇可能浅一点, 它讲述着我们看得见的河水奔流的故事, 但它不一定下潜得很深, 大河最终要流向哪里, 就更不必太在意;而短篇则完全是水面的事, 它显得轻灵, 飘浮, 感性, 它关注的是水上的飘浮物, 那些不知从哪里流来又向哪里流去的物件, 那些小草与浮萍, 那些天空、岸边物象的投射与倒影, 至多, 再写一点不知被什么激起的浪花。短篇就浮在这大河上, 它依附于大河, 但似乎又与大河无关。毕飞宇短篇的叙事形态就充分体现了“河面”的特征, 比如, 它不追求完整有序的故事, 完整有序的故事可能更应当由中、长篇承担, 短篇小说不应当再给人们讲故事, 如果如此, 就不是现代短篇, 而回到传奇、民间故事或话本与白话的时代和地盘。如果不讲故事, 短篇的叙述由什么去支撑?讲故事是困难的, 而不讲故事也未见得容易, 因为这首先需要控制, 从叙事学上讲, 就是要将故事还原为“事件”。事件不等于故事, 起码在时间的长度上有区别, 故事与事件隐含着叙事态度上的区别, 事件更加概略、琐屑, 只求其有, 不就其复杂, 只求表象的东西, 不求背后的因果链接。对事件的回忆与对故事的复述有相当大的差异, 事件在回忆中呈现出的可能只是一些段片, 一些印象较深的感性画面, 它无法或无须去完成一个完整的叙述。

视点的控制与选择是一个方面, 毕飞宇短篇小说叙事理念与叙事形态的另一个重要特征是它的“感性”。感性在毕飞宇小说中有三个棱面, 第一个棱面其实与上面讲到的叙述的控制与选择有相当大的关系, 毕飞宇关注的是人们的日常生活, 是日常生活中的现象层面, 毕飞宇小说感性的第二个棱面是叙述与描写的具体化、具象化, 如果说我们前面的比喻是恰当的话, 那么一个短篇必须表现出水面的全部的丰富性, 提供我们生存世界的万象视听与光怪陆离。这对于短篇小说来说可能是一个考验, 许多小说家, 包括一些大师往往在这个问题上想不开, 总是想或者说不得不将短篇小说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确实是一个短篇小说的问题, 在有限的篇幅里, 小说家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放进些什么, 拿掉些什么其差别也确实太大。而毕飞宇毫不犹豫地认为鲜活而丰盈的经验叙述是一个短篇小说家不能放弃的选择, 也正因为此, 我们在他的作品中不断地读到相当新颖、甚至相当刺激的画面与细节。同时, 我们明显地感受到, 从这样的文字中读到的也不仅仅是场面、画面和细节, 还有语言的技术, 它让我们获得了新的语言体验。这可以说是毕飞宇小说感性的第三个棱面, 这就是他的语言“炫技”。不可否认, 毕飞宇在叙述上保持节制的同时有一种语言上的放纵, 他常常在应该或不应该的地方“花里胡哨”地来这么几句, 来这么几段, 它们可能与被书写的对象有关, 但也可能不太紧密, 一种语言的创造的欲望奔腾在毕飞宇的小说中, 使得他的作品流光溢彩, 真的有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境界。

一个优秀的短篇小说家即使不再做什么, 而只是留给我们一些难忘的片断和感性的记忆, 就算是不错了。但事实上每一个短篇小说家都不愿放弃对意义乃至对形而上的追求, 因为这将决定他作品的“意义形态”。有些小说家可能更看重这一面, 似乎只有这一点才是他真正的精神世界与价值所在。在这个问题上, 我们依然认为短篇小说也同样有着自己的疆域, 仍然是有所为, 有所不为的。在古代小说中, 意义形态往往是外在的, 是道德的说教, 不管是中国的话本还是西方的十日谈之类。当小说迈入现代后, 其抽象的哲学取向成为了它们意义形态的支撑, 这种风气至今依然。但存在不存在这样的认识, 短篇小说的意义形态应当建立在其文体功能与小说家的个性的双重层面上?一些优秀的短篇小说家包括毕飞宇似乎就有这样的理解与认识, 与叙事形态一样, 短篇小说的意义形态与中、长篇也是有区别的, 这并不是什么外在的规定或约定, 但有一点显然是不辩自明的, 完整的思想体系, 清晰的意义梳理, 显然不是短篇的强项, 与短篇的感性相一致, 毕飞宇短篇的意义形态偏重于某种感觉、状态与情绪体验, 一些有意味的东西, 它们更倾向于将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结合起来。也许这些感觉、状态与情绪体验可以让人联想到许多形而上的问题。

因为有精神, 所以对自觉的短篇小说写作者来说, 每一个人在写作中的生命状态是不一样的。毕飞宇是一个在短篇创作上文体感极强的作家。他的短篇一般篇幅不长, 叙事干练, 但却从容镇定。一般来说, 短篇小说轻盈、机巧、单纯、集中, 应该说, 飞宇的短篇都如教科书的典型例证样具备这样的属性, 但是在他的作品中, 这些属性又时时让人意识到它们的对立面, 沉重、朴素、浑然与复杂。我在读飞宇的短篇时, 总感受到一种较量, 甚至搏杀的气氛。毕飞宇好像总在与一些东西, 包括与自己过不去。他要在有限处追求无限, 在狭小处追求阔大, 在轻浅处探寻深重。对于短篇来说, 限制是天然的, 于是, 他只能殚精竭虑, 用尽短篇的所有资源榨取几乎极致的审美利润。他是我见到的当代作家中最优秀的短篇成本管理高手之一。

因为比较关注毕飞宇的创作, 所以难免产生许多想法。我们不妨通过他的《彩虹》的构成去作一些具体的解读与印证。这篇作品来得易也不易。据作家本人说, 这篇东西在手里已放了一两年了, 只是有些环节处理得不尽如人意, 才搁到今天。情形常常就是如此, 一部作品可以写很长时间, 但它的真正完成也可能就是霎那间的事, 如云雨初霁, 彩虹乍现。

从故事层面看, 《彩虹》是再循规蹈矩、安分守己不过了, 一点野心也没有, 就写日常, 写生活中的一个片断, 杯水波澜。人物也很简单, 真正上了舞台的, 三个角色而已。一对退了休的大学教师, 住在高层公寓, 妻子不小心摔了腿, 动弹不得, 老夫妻俩大部分时间只得蜗在房子里;邻家有一小男孩, 父母经常在外做生意, 让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偶然间, 老头子在阳台上看到了小男孩, 于是有了几次并不是太成功的交往, 这就是小说的叙事主干。

主干只不过是个依托, 关键是如何去使它鲜活、丰沛、饱满, 枝叶繁茂, 青翠欲滴。它首先需要处心积虑的安排与铺垫。短篇是细致的艺术, 近距离的艺术, 容不得半点瑕疵。长篇可以马虎一点, 甚至应该粗放一点, 有那么一点磕绊、欠缺, 才显得大气、疏朗, 过分的绵针密线反而小器、做作。短篇不行, 就这么一小块, 如果还弄得东倒西歪, 就不成样子了。所以, 毕飞宇要让这对大学教师上了年纪退了休, 要让这对夫妻儿孙满堂却一个不在身边, 要让一个不小心碰了腿上下楼不方便, 再让他们虽然住上高层有了电梯却没了下楼的兴致, 又让邻家男孩的父母去做生意, 再让小男孩记了太多的训诫轻易不出门, 更不让人进门。于是, 老铁才有了到“地球上走走”的豪言, 但却成了空想, 于是他才会拿起望远镜, 他才会注意邻家的小男孩, 他才会吹起肥皂泡, 才会为孩子的举动牵挂, 也才会把孩子的造访搞得那么夸张、庄重。这些铺垫、安排, 使人物的行动成为必然, 而真正必然的是人物的心理动因。

当这些大关节都有了之后, 重要的就是那些细节了。小说之“小”全在细节。现在的小说到了细节全面匮乏的时代, 叙述也正取代描写, 我觉得这对短篇小说而言是不可思议的。小说的要害之一是对时间与空间关系巧妙的、均衡的切割与重构, 优秀的小说家确实应该是称职的导演与摄影师, 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让作品一路前行, 追逐故事的节奏, 让时间来主宰;什么时候又应该停下来, 使风景与场面占满画面, 把作品让给空间。前者是叙述, 后者是描写。犹如逛街, 前者是溜达, 走过一处又一处, 而后者则是驻足观察。因此, 小说不可以全是时间, 一路狂奔, 它必须时不时地停下来。尤其是短篇, 它的时间是有限的, 真正使它丰满的是空间, 是空间里生动的细节描写, 正是在这一点上, 显出作家的趣味、力量、经验资源与想像的本领。《彩虹》夸张一点说, 就成功在细节上。一些细节实际上构成了小说的魂, 比如老铁给妻子买的“四只石英钟, 把时间分别拨到了北京、旧金山、温哥华和慕尼黑, 依照地理次序挂在了墙上”。即使在叙述时, 毕飞宇也不忘把一些细节镶嵌上去, 看上去好像漫不经心, 其实大有深意, 如说外孙女, “是一个小杂种, 好看得不知道怎么夸她才好, 还能用简单的汉语骂脏话, 都会说‘妈妈X’了。可小东西是个急性子, 一急德国话就冲出来了, 一梭子一梭子的。”这不仅仅是虞积藻呆在床上学德语的动因之一, 那种语言之间的鸿沟同时也是作品意义的核心元素。当然, 还应提到小说结尾小男孩的一句话, 他说老铁家的时间坏了。现在早不说什么点睛了, 这句话还就是点睛。

当作品被这些细节充盈之后, 那种精气神就出来了, 生气灌注, 通体明亮。我们在小说的最后一个细节上反复流连, 北京、旧金山、温哥华、慕尼黑, 对一个孩子来说, 这一大堆指向不一的时钟摆在一起, 事不就是时间坏了么, 然而, 对老铁夫妇来说, 坏的仅仅是时间?他们劳碌一生, 所得是什么?功名?学问?桃李?还是儿女?儿女是他们的骄傲, 但当小棉袄一般的小女儿六年前“就姓了弗朗茨”, 外孙女自然是一口德语时, 那儿女福又在哪里?起码的沟通都成了困难!老夫妻俩被这一句击中了, 他们肯定想了很多, 为什么老铁那么急于与一个稚气的孩子交朋友, 为什么孩子来了他们那么欣喜、忙乱、小心翼翼?到地球上去是不可能了, 但阻隔他们的又岂止是腿疾、高楼和一道道的防盗门。这还只是从老夫妻俩的角度去讨论的, 换到小男孩儿难道不是如此, 他为什么百无聊赖地舔着玻璃, 又为什么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进入陌生人的家, 他凭什么从小要听从那一大堆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的训诫?……

这是一个有点悲喜剧味道的作品, 它是那么温暖, 二十九层楼上, 一对老人, 一个小男孩, 片刻的相濡以沫;但它又让人疼痛, 为老铁的苦心孤诣, 为虞积藻远方的思念, 也为小男孩还未曾意识到的孤独落寞。这是这个世界的象喻。

是的, 好的短篇最后总会让人们想到世界, 想到自己, 感到欣喜, 或不安。

三.范小青《城乡简史》

《城乡简史》是范小青的代表作之一, 说它是代表作之一, 是因为它体现了范氏短篇小说的阶段性风格。在范小青三十多年的写作中, 短篇小说的风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早期的小说比较散淡, 自然平和, 仿佛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没有明确的叙事目标, 更不想追求终结性的叙事结果。新世纪前后, 这一风格有了变化, 许多作品不但有了明确的叙事结果, 而且集中、坚定、甚至富有很强的戏剧性, 一波三折, 转折、层次非常明显。而《城乡简史》正是这一时期的典型。

《城乡简史》曾经获得了第四届鲁迅文学短篇小说奖。我是那一届的评委之一, 记得在谈到这篇小说时我说过这样的话。《城乡简史》可以说是一篇举重若轻的以短篇而尝试宏大叙事的成功之作。小说从城市普通生活的某一角落起笔, 市民自清的一册家庭账本误当作为书籍捐给了希望小学, 被甘肃农村小学生王小才抽号抽到了。账本中记载的475元钱一瓶的“香薰精油”引起王小才父亲王才的关注, 他们一家人都想象不出这个“种一年地也种不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由此激发起王才进一步的欲望:“去城里生活, 他决定要做城里人了。”王才来到自清的城市, 戏剧般地租住进了自清小区的车棚, 他们虽然靠收旧货过日子, 但却幸福异常。小说不仅形象地揭示了城乡生活的巨大差异, 而且通过对人物心理的刻画展示出了不同阶层文化上的隔膜。小说构思精巧, 以一册账本为线索, 完成了一次圆型叙事, 当账本周游一圈再回到城市时, 人物的命运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篇小说确实可以简单地称为“账单的故事”。

小说中的人物自清喜欢记账, 而且, 自清的记帐与别人不同, “有时候会超出帐本的内容, 也超出了单纯记帐的意义, 基本上像一本日记了, 他不仅像大家一样记下购买的东西和价钱, 记下日期, 还会详细写下购买这些东西的前因后果, 时代背景, 周边的环境, 当时的心情, 甚至去哪个商店, 是怎么去的……甚至在购物时发生的一些与他无关、与他购物也无关的别人的小故事, 他也会记下来。”这样, 自清的账本就成了他、成了城里人与城市生活的样本, 成了纸上的城市。有一天, 自清给扶贫办捐书时错将一本账本当作书捐了出去, 账本像一只漂流瓶一样, 漂到了甘肃西部的一所希望小学, 漂到了一个父亲叫王才、儿子叫王小才的农民家里。于是, 这个西部农村家庭得以知道东部发达城市的生活信息, 他们阅读着帐本, 实际上是在想象城市的生活。但是, 他们的经验无法将账本上的一些记载还原为日常生活, 甚至, 他们的知识都无法解读账本的许多内容, 比如, “香薰精油”。他们不知道这个打了七折还卖475元的, 用王小才对王才说的话“你和妈妈种一年地也种不出来”的东西到底为何物。这无疑是一个鲜明的对比, 也是一种强烈的刺激, 王才由此发下宏愿:“去城里生活”, “他决定要做城里人了。”于是帐本成了王才的向导, 将他一家带到了城市, 带到了自清的小区。小说写到这里会有许多叙述可能, 有点出人意料, 范小青写的是王才一家的快乐。在自清的眼里, 这租住在车库靠收旧货根本活不下去的一家却好像到了天堂, 热了有捡来的电风扇, 饿了有捡来的青菜和小贩们扔掉的小鱼, 文化生活自有捡来的电视机……王才说:“城里真是好啊, 要是我们不到城里来, 哪里知道城里有这么好。”这种对比不仅是在描述城乡的差别, 更是在暗示价值观与文化上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小说中账本有好几种, 一是自清在城里生活的;一是自清到乡下出差的:“旅馆住宿费:3元, 残疾车往:5元 (开价2元) , 驴车返:5元 (开价1元) , 早饭:2角。玉米饼两块, 吃下一块, 另一块送给残疾车主吃了。晚饭:5角。面三两。午饭:5角 (校长说不要付钱, 他请客, 还是坚持付了, 想多付一点, 校长坚决不收了) ……白米饭加青菜……”;三是王才在城里的, 王才不但靠着自清的账本进了城, 而且也学着记起了账:“收旧书35斤, 每斤支出5角, 卖到废品收购站:每斤9角, 一进一出, 净赚4角×35斤, 等于14元整。”最后是王才离家时贴在自家门板上的负债帐, “欠谁谁谁3块钱, 欠谁谁谁5块钱, 都不会赖的, 有朝一日衣锦还乡时一定如数加倍奉还, 至于谁谁谁欠王才的几块钱, 就一笔勾销, 算是王才离开家乡送给乡亲们的一点心意。”这些都是很有意味的叙述, 自清为什么别人开价低他还价高?王才离家时的这张负债表又包含了他怎样的理解与心境?

这样和自满自足的叙事是范小青的短篇风格之一, 它刚出现时, 对范小青的惯常风格比较熟悉的人都感到了作家艺术趣味上的变化, 关于这一点, 我在对范小青做短篇小说对话时曾以《城乡简史》为例跟她讨论过, 她是这样说的:

“自清是一列火车, 王才是另一列火车, 两列火车只可能擦肩而过, 不可能相遇, 相遇就撞上了, 它们不会撞上的。只是, 偏偏从自清的火车上掉下来一个账本, 又恰恰被王才拣到了, 这就让两列不相干的火车有了一点联系。这种联系, 是小说的构思, 是作者精心设置的。

“但是从我自己的写作爱好和习惯来说, 我不大喜欢精心设计, 更喜欢随意性的东西, 或者说, 更喜欢开放式的小说。开放式这个词不知是否能表达清楚我的意思, 我想说的开放式的小说, 就不是圆型的, 是散状的。因为我总是觉得, 散状的形态可以表达更多的东西, 或者是无状的东西。表达更多的无状的东西, 就是我所认识的现代感。过去我总是担心, 一个小说如果构思太精巧, 也就是你说的圆型叙事, 太圆太完满, 会影响它的丰富的内涵, 影响它的毛茸茸的生活质地。但是在《城乡简史》中, 我却用心地画了一个圆, 画了这个圆以后, 我开始改变我的想法, 散状的形态能够放射出的东西, 通过一个圆来放射, 也同样是可以, 当然, 这个难度可能更高一点。一般讲圆了一个故事以后, 这个故事就是小说本身了, 大家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被这个故事套住了, 也许不再去体会故事以外的意思。要让人走进故事又走出故事, 这样的小说, 和我过去的小说是不大一样了。其实我的这个圆最后还是留了一个缺口, 自清和王才相遇不相识, 这是我的一个直觉, 他们应该是擦肩而过的, 联系他们的只是一本账本, 甚至也可以是他们的部分生活 (一个卖旧货, 一个收旧货) , 但不是他们的心灵。所以, 他们不可能相遇, 即使相遇, 也不可能认识, 更不可能认同 (或者同化) 。

“你说到的‘巨大差异’和‘隔膜’, 我觉得非常精到, 尤其是隔膜。即使自清关心同情王才, 即使王才向往城市, 满足于城市的底层生活, 但隔膜是无可回避无可否认的。现在大量大量的农民工存在在我们的生活中, 我们的城市生活已经离不开农民工了。大家也开始关心和关注农民工, 关心他们的生存, 关心他们在城市里所遭受的不公平和歧视, 关心他们的艰辛。不过我没有这么写, 相反我写了王才进城后的满足和幸福感, 我想, 这种满足和幸福背后的辛酸, 更让人心酸。

“也许有人觉得王才进城的理由太简单, 或者说太偶然。但是如果不偶然, 就是跟真实生活中的许多人一样, 家乡太贫困, 村里的农民都进城了, 他也跟着进城了。这就不是小说, 这是生活的原生态。小说是对生活的加工, 小说中看起来像原生态的东西, 都是经过加工的。经常有人读了某一个小说会说, 哎呀, 你的小说写得跟生活一模一样。这其实是一个误区。”

这些话不但有助于我们理解范小青小说的风格变化, 也有助于我们理解《城乡简史》。

讨论范小青的短篇小说让人生出别样的情感, 不由得人不对这位作家表达敬意。范小青自写作以来, 已经发表了两百五、六十篇, 这个数字在中国作家中肯定是名列前茅的, 也是惊人的。现在还有多少人对短篇如此敬业呢?之所这么说是因为从总的文学格局而言, 这些年的短篇非常不景气。创作、出版与阅读对短篇的冷淡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许多作家早已声言不再创作短篇, 即使那些成名于短篇的作家也是如此。刊物也不再以短篇作为自己的重头。至于从出版角度看, 短篇与长篇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出现这些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而文学的消费性与市场化趋向在其中应该是相对主要的。短篇不太容易在这个信息过量的时代给人以刺激, 而其体量也不足以建立起市场的号召力, 至于说到其影视化的延伸创作潜质与现实可能性, 短篇就更在长篇之下。另外, 互联网传播的加入也对文体的消长产生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网络化适宜生产连续的长篇而不看重短篇, 网络与出版可以连袂加工、炒作长篇, 无形中短篇就相对地减少了一半的生存空间。这样就产生了一个负性的“马太效应”, 短篇越边缘, 作家就越不愿意写, 作家越不愿意写, 短篇的质量就越走下坡路, 地位也就越低。想起现代文学发韧期的二、三十年代, 以及后来的五、六十年代和新时期文学发生发展的八、九十年代, 短篇的地位何等显赫。除去外部的生存环境之外, 我们也不得不承认首先是在短篇的竞技场有那么多的高手在角力, 其次是相对应的短篇的功能被得到了尽可能的发挥。这种功能起码有两个, 一是对社会的影响力。茅盾曾把短篇称作轻骑兵, 认为对社会生活反映的迅捷、对人们精神关注的聚焦度、对现实矛盾的能见度都在短篇小说。至于新时期文学之初, 短篇小说几乎是思想解放与改革开放的先导, 一个短篇几乎就是一次思想震荡。二是对文学创新的巨大推动。在新文学的发生与发展以及中国文学的现代化过程中, 短篇小说功不可没, 至于新时期文学更与短篇小说有着本质的联系。八十年代中期的先锋文学运动, 短篇小说无疑是主力, 在某种程度上, 先锋文学可以说就是实验小说的另一种称谓。正是一代又一代作家对短篇的不离不弃、苦心孤诣、虔诚以待与辛勤劳作才使得这一文学文体在大众那里赢得依赖与期待, 才使得短篇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与精神世界里具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也才使得短篇在众多文体家族中走在了文学革命的前列, 攻城掠地, 夺营拔寨, 充当着文学审美变革的急先锋。

3.无声告白小说读后感作文 篇三

家中排行第二、父母最为“疼爱”的女儿在湖中被发现遗体,疑似跳湖自杀;回忆里他们的母亲突然出走,父亲接近崩溃;剩下的孩子们在家唯唯诺诺,不是日日憧憬着逃离家庭的生活,就是从小就学会自我隐身。

父亲觉得全镇的人都对他们的黄皮肤满怀敌意和轻蔑;母亲觉得社会对性别的不公扼杀了她原本能够取得的事业上的成就。于是,他们把所有的理想寄托在他们最爱的二女儿身上:母亲鞭策着十五岁的她提前完成大学课程,父亲则对她身边永远围绕着朋友充满畸形的期望。她害怕失去父母的微笑,只能不停地答应着“好的”,收下母亲不论任何节日都会赠送的高阶课本作为礼物,听取父亲“要永远保持微笑,要懂得取悦他人”的指导;她把哥哥视作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的哥哥虽然能够理解她的苦衷,却也因为总是得到父母的冷眼时常厌烦一切。而他们的妹妹,在所有人的忽视下,成为总是蜷缩在桌下的观察者。

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对故事里各角色的态度会有很多转变:开始惊异和难过于华裔在美国社会里受到的种种歧视,愤懑于当时的社会对女性就职的偏见;后来,开始逐渐讨厌这一对父母,他们作为社会不公的受害者,却执着于自己的不幸,把愤慨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强压于他们的孩子,让他们永远生活在恐惧里。虽然最后,作者还是为这个已经残缺、濒临破碎的家庭编织了一个突然醒悟的美好结局,但他们已经丧失的孩子已经无法挽回。

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但我觉得它只是将日常琐碎戏剧化到了极致。这种极致带来四分五裂,然后足够具有唤醒人心的力量。我也觉得这本书是为数不多读完觉得能够配得上出版社噱头性标语的故事:“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找到真正的自己”真是一件复杂而又难以平衡的事。在读完这本书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只要我存在一个优秀的兄弟姐妹,我就卸下了责任,被赋予了自由选择生死的权利。同时,能够被替代的“危机”又通过恐惧和焦虑控制着我的一言一行,必须步步谨慎,句句小心。

4.短篇小说中细节的作用 篇四

31007147 1.什么是细节?

细节,是构成艺术整体的基本要素,是刻画人物性格、展开故事情节、构成环境的最基本的组成单位。它在整个艺术作品中的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没有细节,便没有情节的生动性、形象的明显性、主题的深刻性”。它虽然只是“故事情况”中最细小的一部分,但是“描写得出色的细节,且能使读者对整体——对一个人和他的情绪,或者对事件及对时代产生一个直觉的、正确的概念”(康·巴乌斯托夫斯基)

细节在短篇小说中的作用。

短篇小说,篇幅虽小,容量不大,反映生活面比较窄,但是成功的短篇小说,同样能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这当然是与作者的艺术表达能力、艺术修养分不开的。但是更重要的就是作者成功的运用了细节描写。

契诃夫的《变色龙》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对警官奥楚蔑洛夫的军大衣,这个细节描写就十分传神,小说中前后四次写到军大衣,每次都有不同作用。

第一次是开头,写“奥楚蔑洛夫穿着新的军大衣,提着小包,穿过市场的广场”,军大衣是沙皇警察的特殊标志,再配一个小包,便活画出了奥楚蔑洛夫耀武扬威、招摇过市、不可一世的态度。

第二次是听说狗是将军家时,奥楚蔑洛夫忙叫叶尔德林“帮我把大衣脱下来”,暴露了他受到震惊、害怕权势、外强中干、恐慌万状的胆怯心理。

第三次是再次听说狗是将军家时吓了一跳,忙叫巡警“给我穿上大衣吧”,露出一副浑身发抖、胆战心惊的可鄙状态。这两次一脱一穿,虽然动作完全相反,却正反映了不同的心理状态,加上奥楚蔑洛夫那种自欺欺人、弄巧成拙的掩饰(借天气变化),更暴露了他虚伪、卑微的心理。

第四次是结尾,写奥楚蔑洛夫恐吓了赫留金后,“裹紧大衣……径自走了”,这表现了他虽然得到了充分表演,灵魂得到了充分暴露,但仍然恬不知耻,向群众发泄淫威,然后扬长而去的丑态。

这篇小说,作者虽然注重了人物语言的描写,但是加上这四次对军大衣的细节的描写,就把奥楚蔑洛夫那种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媚上欺下的性格特征刻画得淋漓尽致,深刻地反映了十九世纪沙皇俄国的黑暗现实,无情地鞭挞了沙皇走狗的丑恶灵魂。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细节描写对刻画人物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有了典型的、生动的细节,人物才能刻画得栩栩如生。

我们这里说的细节,往往是生活中很细微的小事或小人物的细微的神态动作,但由于这些细节选取得典型,描写得细致,能够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

细节,是生活中的细微的小事,或人物的细微的小动作,它的艺术效果却不同凡响。不仅如此,它还可以使作品的主题更深刻,使作品充满诗情画意和浓厚的生活气息,这从孙犁的代表作品《荷花淀》里可以看出。这篇小说里有一处这样写道:一场激烈的伏击战,发生在清香四溢、色彩鲜艳的荷花淀里,发生在妇女们探望丈夫的归途中,这种战争环境的描写是充满诗情画意的。当战斗打响以后,几个妇女“渐渐听清枪声只是向着外面,她们才又扒着船帮露出头来”,寻找着自己的丈夫。这一细节描写是十分生动的。丈夫在瞄准敌人射击,没看妻子一眼,妻子却在紧张的战斗中寻找自己的丈夫,使紧张的战斗充满浓厚的生活气息。在写打捞战利品的过程中,作者对许多细节作了生动的描绘,如“他们又开始了沉到水底捞出大鱼来的拿手戏”争着打捞战利品。这里,作者把打捞战利品与日常生活中的摸鱼揉合在一起了。又如水生说她们是一群落后分子后,“把纸盒顺手丢在女人们船上”,后来“几个青年妇女把掉在水里又捞出来的小包裹丢给了他们”。这一丢过来,一丢过去的描写,渲染了胜利后欢乐的气氛,表现出了夫妻之间那种相亲相爱稍带戏谑的感情。总之,作者把战斗情景与生活细节揉合起来写,使作品充满诗情画意和浓厚的生活气氛。作者也就是通过这些传神的细节描写,既使作品的情节富有生动性,又使作品的主题得到深刻地显露,真实地再现了抗日战争时期,白洋淀地区广大群众在党的领导下,同仇敌忾,奋起抗战的英雄气概,谱写出了一曲爱国主义精神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赞歌。

由此可见,一个典型的生动的细节描写,能胜过许多的其他笔墨,而且使人物形象传神,使作品的主题深刻。如果没有这些细节描写,就会使作品显得干枯无味,它虽然是作品中一些细微的、渺小的事情,有些甚至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但把它放进作品特定的环境中,却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短篇小说由于篇幅的限制,如果缺乏这些真实、典型、生动的细节描写,就不能将人物刻画得有血有肉,十分丰满,只有借助典型的细节描写,才能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

细节描写在短篇小说不仅能使人物性格鲜明突出,主题深刻。它还能起到连接故事情节的作用。茹志娟的佳作《百合花》,就能充分得到证实。如对步枪筒里插的树枝和野花的描写,在小说中前后出现了两次,这些树枝和野花是生命的象征,它反映了一个年轻战士热爱自然、热爱生活的优美情趣,同时也表现了通讯员的天真和在紧张战斗生活中的从容、镇定。又如对通讯员给“我”开饭的两个馒头的描写,小说中前后出现过两次。第一次出现表现了通讯员的细致和对革命同志的关心。第二次出现则更使“我”痛失战友悲愤心情,再如对通讯员衣服上破洞的描写,小说中前后出现了四次,第一次,挂破衣服并高低不肯让新媳妇补,表现了通讯员的腼腆、憨厚和执拗,并略带对新媳妇的愠意。第二次出现,通讯员“已经走远了”而“我”却还能看见撕挂下来的布片“在风里一飘一飘”,这一方面呼应前文,说明这个破洞确实不小,另一方面也说明“我”一直目送通讯员远去,加上下面对“我”的“后悔”心情的描写,简练而又细腻地表现了“我”对通讯员的真挚情感。第三次出现,不仅进一步证实担架抬来的这个重伤员确实就是通讯员,而且说明他从抱扎所回团部后一直无暇顾及这个破洞,并且到最后连这个破洞都来不及补就牺牲了。第四次出现,新媳妇“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这中间包含着对当初使通讯员“受气”的懊悔和内疚,更包含着对烈士的痛悼和敬爱。以上这些前后照应的细节描写,不仅对表现人物的思想性格起到了上述重要作用,而且使文章各部分的内在联系更紧密,使作品所表达的思想感情更加深沉,从而增强了对读者的感染力。这些看来似乎不重要的细节,在小说中,象一条纽带,使作品前后呼应,结构严谨,富有节奏感。

总之,细节描写在短篇小说中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任何一部成功的作品,任何重大的主题,任何动人的情节,都不能没有一定的细节描写,“缺乏细节描写的作品,会失去生命力,任何一篇短篇小说读会变成契诃夫所说的熏鮭鱼的干棒子。鱼倒没有了,光剩下了干棒子”

5.张爱玲的短篇小说《封锁》 篇五

开电车的人开电车。在大太阳底下,电车轨道像两条光莹莹的,水里钻出来的曲蟮,抽长了,又缩短了;抽长了,又缩短了,就这么样往前移——柔滑的,老长老长的曲蟮,没有完,没有完……开电车的人眼睛盯住了这两条蠕蠕的车轨,然而他不发疯。

如果不碰到封锁,电车的进行是永远不会断的。封锁了。

摇铃了。“叮玲玲玲玲玲,”每一个“玲”字是冷冷的一小点,一点一点连成了一条虚线,切断了时间与空间。

电车停了,马路上的人却开始奔跑,在街的左面的人们奔到街的右面,在右面的人们奔到左面。商店一律地沙啦啦拉上铁门。女太太们发狂一般扯动铁栅栏,叫道:“让我们进来一会儿!我这儿有孩子哪,有年纪大的人!”然而门还是关得紧腾腾的。铁门里的人和铁门外的人眼睁睁对看着,互相惧怕着。

电车里的人相当镇静。他们有座位可坐,虽然设备简陋一点,和多数乘客的家里的情形比较起来,还是略胜一筹。街上渐渐地也安静下来,并不是绝对的寂静,但是人声逐渐渺茫,像睡梦里所听到的芦花枕头里的赶咐。这庞大的城市在阳光里盹着了,重重地把头搁在人们的肩上,口涎顺着人们的衣服缓缓流下去,不能想象的巨大的重量压住了每一个人。

上海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静过——大白天里!一个乞丐趁着鸦雀无声的时候,提高了喉咙唱将起来:“阿有老爷太太先生小姐做做好事救救我可怜人哇?阿有老爷太太……”然而他不久就停了下来,被这不经见的沉寂吓噤住了。

还有一个较有勇气的山东乞丐,毅然打破了这静默。他的嗓子浑圆嘹亮:“可怜啊可怜!一个人啊没钱!”悠久的歌,从一个世纪唱到下一个世纪。音乐性的节奏传染上了开电车的。开电车的也是山东人。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抱着胳膊,向车门上一靠,跟着唱了起来:“可怜啊可怜!一个人啊没钱!”

电车里,一部分的乘客下去了。剩下的一群中,零零落落也有人说句把话。靠近门口的几个公事房里回来的人继续谈讲下去。一个人撒喇一声抖开了扇子,下了结论道:“总而言之,他别的毛病没有,就吃亏在不会做人。”另一个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说他不会做人,他把上头敷衍得挺好的呢!”

一对长得颇像兄妹的中年夫妇把手吊在皮圈上,双双站在电车的正中,她突然叫道:“当心别把裤子弄脏了!”他吃了一惊,抬起他的手,手里拎着一包熏鱼。他小心翼翼使那油汪汪的纸口袋与他的西装裤子维持二寸远的距离。他太太兀自絮叨道:“现在干洗是什么价钱?做一条裤子是什么价钱?”

坐在角落里的吕宗桢,华茂银行的会计师,看见了那熏鱼,就联想到他夫人托他在银行附近一家面食摊子上买的菠菜包子。女人就是这样!弯弯扭扭最难找的小胡同里买来的包子必定是价廉物美的!她一点也不为他着想——一个齐齐整整穿着西装戴着玳瑁边眼镜提着公事皮包的人,抱着报纸里的热腾腾的包子满街跑,实在是不像话!然而无论如何,假使这封锁延长下去,耽误了他的晚饭,至少这包子可以派用场。他看了看手表,才四点半。该是心理作用罢?他已经觉得饿了。他轻轻揭开报纸的一角,向里面张了一张。一个个雪白的,喷出淡淡的麻油气味。一部分的报纸粘住了包子,他谨慎地把报纸撕了下来,包子上印了铅字,字都是反的,像镜子里映出来的,然而他有这耐心,低下头去逐个认了出来:

案几妗…申请……华股动态……隆重登场候教……”都是得用的字眼儿,不知道为什么到包子上,就带点开玩笑性质。也许因为“吃”是太严重的一件事了,相形之下,其他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吕宗桢看着也觉得不顺眼,可是他并没有笑,他是一个老实人。他从包子上的文章看到报上的文章,把半页旧报纸读完了,若是翻过来看,包子就得跌出来,只得罢了。他在这里看报,全车的人都学了样,有报的看报,没有报的看发票,看章程,看名片。任何印刷物都没有的人,就看街上的市招。他们不能不填满这可怕的空虚——不然,他们的脑子也许会活动起来。思想是痛苦的一件事。

只有吕宗桢对面坐着的一个老头子,手心里骨碌碌骨碌碌搓着两只油光水滑的核桃,有板有眼的小动作代替了思想。

他剃着光头,红黄皮色,满脸浮油,打着皱,整个的头像一个核桃。他的脑子就像核桃仁,甜的,滋润的,可是没有多大意思。

老头子右首坐着吴翠远,看上去像一个教会派的少奶奶,但是还没有结婚。她穿着一件白洋纱旗袍,滚一道窄窄的蓝边——深蓝与白,很有点讣闻的风味。她携着一把蓝白格子小遮阳伞。头发梳成千篇 一律的式样,唯恐唤起公众的注意。

然而她实在没有过分触目的危险。她长得不难看,可是她那种美是一种模棱两可的,仿佛怕得罪了谁的美,脸上一切都是淡淡的,松弛的,没有轮廓。连她自己的母亲也形容不出她是长脸还是圆脸。

在家里她是一个好女儿,在学校里她是一个好学生。大学毕了业后,翠远就在母校服务,担任英文助教。她现在打算利用封锁的时间改改卷子。翻开了第一篇,是一个男生做的,大声疾呼抨击都市的罪恶,充满了正义感的愤怒,用不很合文法的,吃吃艾艾的句子,骂着“红嘴唇的卖淫妇……

大世界……下等舞场与酒吧间“。翠远略略沉吟了一会,就找出红铅笔来批了一个”A“字。若在平时,批了也就批了,可是今天她有太多的考虑的时间,她不由地要质问自己,为什么她给了他这么好的分数:不问倒也罢了,一问,她竟涨红了脸。她突然明白了:因为这学生是胆敢这么毫无顾忌地对她说这些话的唯一的一个男子。

他拿她当做一个见多识广的人看待;他拿她当做一个男人,一个心腹。他看得起她。翠远在学校里老是觉得谁都看不起她——从校长起,教授、学生、校役……学生们尤其愤慨得厉害:“申大越来越糟了!一天不如一天!用中国人教英文,照说,已经是不应当,何况是没有出过洋的`中国人!”翠远在学校里受气,在家里也受气。吴家是一个新式的,带着宗教背景的模范家庭。家里竭力鼓励女儿用功读书,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了顶儿尖儿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在大学里教书!打破了女子职业的新纪录。然而家长渐渐对她失掉了兴趣,宁愿她当初在书本上马虎一点,匀出点时间来找一个有钱的女婿。

她是一个好女儿,好学生。她家里都是好人,天天洗澡,看报,听无线电向来不听申曲滑稽京戏什么的,而专听贝多芬瓦格涅的交响乐,听不懂也要听。世界上的好人比真人多……翠远不快乐。

生命像圣经,从希伯莱文译成希腊文,从希腊文译成拉丁文,从拉丁文译成英文,从英文译成国语。翠远读它的时候,国语又在她脑子里译成了上海话。那未免有点隔膜。

翠远搁下了那本卷子,双手捧着脸。太阳滚热地晒在她背脊上。

隔壁坐着个奶妈,怀里躺着小孩,孩子的脚底心紧紧抵在翠远的腿上。小小的老虎头红鞋包着柔软而坚硬的脚……

这至少是真的。

电车里,一位医科学生拿出一本图画簿,孜孜修改一张人体骨骼的简图。其他的乘客以为他在那里速写他对面盹着的那个人。大家闲着没事干,一个一个聚拢来,三三两两,撑着腰,背着手,围绕着他,看他写生。拎着熏鱼的丈夫向他妻子低声道:“我就看不惯现在兴的这些立体派,印象派!”他妻子附耳道:“你的裤子!”

那医科学生细细填写每一根骨头,神经,筋络的名字。有一个公事房里回来的人将折扇半掩着脸,悄悄向他的同事解释道:“中国画的影响。现在的西洋画也时兴题字了,倒真是‘东风西渐’!”

吕宗桢没凑热闹,孤零零地坐在原处。他决定他是饿了。

大家都走开了,他正好从容地吃他的菠菜包子,偏偏他一抬头,瞥见了三等车厢里有他一个亲戚,是他太太的姨表妹的儿子。他恨透了这董培芝。培芝是一个胸怀大志的清寒子弟,一心只想娶个略具资产的小姐。吕宗桢的大女儿今年方才十三岁,已经被培芝睃在眼里,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脚步儿越发走得勤了。吕宗桢一眼望见了这年青人,暗暗叫声不好,只怕培芝看见了他,要利用这绝好的机会向他进攻。若是在封锁期间和这董培芝困在一间屋子里,这情形一定是不堪设想

他匆匆收拾起公事皮包和包子,一阵风奔到对面一排座位上,坐了下来。现在他恰巧被隔壁的吴翠远挡住了,他表侄绝对不能够看见他。翠远回过头来,微微瞪了他一眼。糟了

这女人准是以为他无缘无故换了一个座位,不怀好意。他认得出那被调戏的女人的脸谱——脸板得纹丝不动,眼睛里没有笑意,嘴角也没有笑意,连鼻洼里都没有笑意,然而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点颤巍巍的微笑,随时可以散布开来。觉得自己太可爱了的人,是熬不住要笑的。

该死,董培芝毕竟看见了他,向头等车厢走过来了,满卑地,老远地就躬着腰,红喷喷的长长的面颊,含有僧尼气息的灰布长衫——一个吃苦耐劳,守身如玉的青年,最合理想的乘龙快婿。宗桢迅疾地决定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伸出一只手臂来搁在翠远背后的窗台上,不声不响宣布了他的调情的计划。他知道他这么一来,并不能吓退了董培芝,因为培芝眼中的他素来是一个无恶不作的老年人。由培芝看来,过了三十岁的人都是老年人,老年人都是一肚子的坏。培芝今天亲眼看见他这样下流,少不得一五一十要去报告给他太太听——气气他太太也好!谁叫她给他弄上这么一个表侄!气,活该气

他不怎么喜欢身边这女人。她的手臂,白倒是白的,像挤出来的牙膏。她的整个的人像挤出来的牙膏,没有款式。

他向她低声笑道:“这封锁,几时完哪?真讨厌!”翠远吃了一惊,掉过头来,看见了他搁在她身后的那只胳膊,整个身子就僵了一僵,宗桢无论如何不能容许他自己抽回那只胳膊。他的表侄正在那里双眼灼灼望着他,脸上带着点会心的微笑。如果他夹忙里跟他表侄对一对眼光,也许那小子会怯怯地低下头去——处女风韵的窘态;也许那小子会向他挤一挤眼睛——谁知道?

他咬一咬牙,重新向翠远进攻。他道:“您也觉着闷罢?

我们说两句话,总没有什么要紧!我们——我们谈谈!“他不由自主的,声音里带着哀恳的调子。翠远重新吃了一惊,又掉回头来看了他一眼。他现在记得了,他瞧见她上车的——非常戏剧化的一刹那,但是那戏剧效果是碰巧得到的,并不能归功于她。他低声道:”你知道么?我看见你上车,前头的玻璃上贴的广告,撕破了一块,从这破的地方我看见你的侧面,就只一点下巴。“是乃络维奶粉的广告,画着一个胖孩子,孩子的耳朵底下突然出现了这女人的下巴,仔细想起来是有点吓人的。”后来你低下头去从皮包里拿钱,我才看见你的眼睛,眉毛,头发。“拆开来一部分一部分地看,她未尝没有她的一种风韵。

翠远笑了。看不出这人倒也会花言巧语——以为他是个靠得住的生意人模样!她又看了他一眼。太阳光红红地晒穿他鼻尖下的软骨。他搁在报纸包上的那只手,从袖口里出来,黄色的,敏感的——一个真的人!不很诚实,也不很聪明,但是一个真的人!她突然觉得炽热,快乐。她背过脸去,细声道:“这种话,少说些罢!”

宗桢道:“嗯?”他早忘了他说了些什么。他眼睛盯着他表侄的背影——那知趣的青年觉得他在这儿是多余的,他不愿得罪了表叔,以后他们还要见面呢,大家都是快刀斩不断的好亲戚;他竟退回三等车厢去了。董培芝一走,宗桢立刻将他的手臂收回,谈吐也正经起来。他搭讪着望了一望她膝上摊着的练习簿,道:“申光大学……您在申光读书!”

他以为她这么年青?她还是一个学生?她笑了,没做声。

宗桢道:“我是华济毕业的。华济。”她颈子上有一粒小小的棕色的痣,像指甲刻的印子。宗桢下意识地用右手捻了一捻左手的指甲,咳嗽了一声,接下去问道:“您读的是哪一科?”

翠远注意到他的手臂不在那儿了,以为他态度的转变是由于她端凝的人格,潜移默化所致。这么一想,倒不能不答话了,便道:“文科。您呢?”宗桢道:“商科。”他忽然觉得他们的对话,道学气太浓了一点,便道:“当初在学校里的时候,忙着运动,出了学校,又忙着混饭吃。书,简直没念多少!”翠远道:“你公事忙么?”宗桢道:“忙得没头没脑。

早上乘电车上公事房去,下午又乘电车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去,为什么来!我对于我的工作一点也不感到兴趣。说是为了挣钱罢,也不知道是为谁挣的!“翠远道:”谁都有点家累。“

宗桢道:“你不知道——我家里——咳,别提了!”翠远暗道:

袄戳耍∷太太一点都不同情他!世上有了太太的男人,似乎都是急切需要别的女人的同情。”宗桢迟疑了一会,方才吞吞吐吐,万分为难地说道:“我太太——一点都不同情我。”

翠远皱着眉毛望着他,表示充分了解。宗桢道:“我简直不懂我为什么天天到了时候就回家去。回到哪儿去?实际上我是无家可归的。”他褪下眼镜来,迎着亮,用手绢予拭去上面的水渍,道:“咳!混着也就混下去了,不能想——就是不能想!”近视眼的人当众摘下眼镜子,翠远觉得有点秽亵,仿佛当众脱衣服似的,不成体统。宗桢继续说道:“你——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翠远道:“那么,你当初……”宗桢道:“当初我也反对来着。她是我母亲给订下的。

我自然是愿意让我自己拣,可是……她从前非常的美……我那时又年青……年青的人,你知道……“翠远点点头。

宗桢道:“她后来变成了这么样的一个人——连我母亲都跟她闹翻了,倒过来怪我不该娶了她!她……她那脾气——她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翠远不禁微笑道:“你仿佛非常看重那一纸文凭!其实,女子教育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出这句话来,伤了她自己的心。宗桢道:“当然哪,你可以在旁边说风凉话,因为你是受过上等教育的。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他顿住了口,上气不接下气,刚戴上了眼镜子,又褪下来擦镜片。翠远道:“你说得太过分了一点罢?”宗桢手里捏着眼镜,艰难地做了一个手势道:

6.告白的短篇微小说 篇六

从可读性来说,欧·亨利的短篇小说情节紧凑,语言幽默,雅俗共赏。其作品在全世界拥有广泛的读者,百年来畅销不衰。在中国,著名翻译家王永年先生翻译出了欧·亨利的近百个短篇。

欧·亨利一生创作了近300篇短篇小说,其中大部分都是在他定居纽约后、逝世前8年内创作的。丰富坎坷的人生经历、细致入微的观察、轻松幽默的天性,成为欧·亨利灵感不竭的源泉,使他成为载入20世纪美国文学史的杰出文豪。美国于1918年设“欧·亨利纪念奖”,专门奖励每年度的最佳短篇小说。

欧·亨利的作品中占有较大比重的是描写美国大城市、尤其是纽约生活的作品。19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初的美国,随着资本主义逐渐向垄断发展,各种社会矛盾日益显露。欧·亨利长期生活在下层,形形色色的社会现象使他对这些矛盾有切身体会。曲折的人生、丰富的经历、独特的视角和敏锐的观察,让他情不自禁地把社会的各种现象形象地概括在自己的作品中,如下层劳动群众的贫穷艰辛,上流骗子的道貌岸然,金融寡头的巧取豪夺,小偷、强盗、流浪汉的苦涩人生,以及失业、肆无忌惮的买卖官爵等等。在他的笔下,我们看到了美国社会不同阶级和不同地位的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居于城市底层的小人物。

在描写小人物的作品中,有几篇久负盛名,脍炙人口。《麦琪的礼物》写的是一对穷困的年轻夫妇相互馈赠圣诞礼物的动人故事。妻子卖了引以为豪的一头长发去买一条表链给丈夫,殊不知丈夫正好卖了祖传三代的金表,换来一套为妻子装饰头发的玳瑁梳子。《警察与赞美诗》写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为谋得食宿想进监狱,以度过即将来临的严冬。他故意为非作歹,但每次都没有被捕;而当他听到教堂赞美诗的音乐,思想上起了变化,决心同过去决裂,重新做人时,却被警察抓走了。《最后一片藤叶》感伤气氛浓厚,满怀深情地赞美了穷艺术家之间相濡以沫的友谊,刻画了一个舍己为人、以自己的生命创作出毕生最后一幅杰作的善良老画家的形象。

评论家通常用“含泪的微笑”来形容欧·亨利的作品风格。他的小说虽然多刻画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笔调却活泼幽默,并不在表面上显露哀伤,但故事读后又会使人心情沉重,我想这就是欧·亨利的“含泪的微笑”———因为幽默而“微笑”,笔调、写作风格是轻松、诙谐的;但因为故事内容所承载的或沉重或感人的主题而让读者“含泪”。往往在作者的叙述中,你享受到戏剧性情节带来的阵阵愉悦,但当你读完之后再去思索时,你才感觉到故事涉及的社会问题的严肃性。

书中那些过着卑微、贫困、无奈生活的小人物又是怎样含着泪微笑的呢?欧·亨利的小说虽然语气轻快,但又萦绕着一种抑郁、凄楚的情调,同时隐隐透露出淡淡的喜悦和希望。即使在极端绝望的处境里,人们也愿意承认生活的荒诞,从而在无奈中发现幽默,从悲凉中体会诗意。但是只要有某种希望、某种慰藉、某种热诚,生活就是美丽的,就可以让他们安然度过一天又一天,直到命定的结局。这种小说结局是欧·亨利创造的,他总是用最出乎意料的方式让事情有最称心如意的安排。有时这种圆满会使从前的不幸染上玫瑰色,使艰辛化成浪漫,让人不能确信真会有这样的事,但这一定又是人们最希望发生的。所以,《麦琪的礼物》的最后,丈夫对着两件残缺不全的礼物笑了,可是他的笑声中包含着多少辛酸的眼泪!

欧·亨利的小说在结构上最让人称道的是著名的“欧·亨利式结尾”,这是别人不曾用过的艺术手法。在小说情节的展开中,欧·亨利总是对事情的某一方面尽情描写,埋下伏笔,作好铺垫,勾勒矛盾,最后于结尾处突然让人物的心理情境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或使主人公的命运陡然逆转,使读者感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不禁拍案称奇,表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欧·亨利把小说的灵魂全都凝聚到结尾部分,让读者在似乎平淡无奇却又诙谐风趣、娓娓动听的描述中,不知不觉地进入作者精心设置的迷宫,直到最后的惊喜。欧·亨利每篇都用同样的手法,但都能产生不一样的魅力,似乎他对人世悲欢离合的编织技巧是无穷尽的。而且每个结局都使前面的情节有了新的意义,给人留下持久而又深刻的回味。

总而言之,万般无奈中的柔情和奇迹总在深深打动我们,“含泪的微笑”使我们看到希望,得到安慰,这就是欧·亨利小说的魅力。

欧·亨利是位风格独特的作家。他的作品幽默风趣,诙谐机智,文笔简练,描写生动。他善于捕捉生活中令人啼笑皆非而富于哲理的戏剧性场景,用近似漫画的笔触勾勒人物,从细微之处抓住特点,用形象的语言描绘出来,挥洒自如,左右逢源,使人物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如观其人,如闻其声。

在欧·亨利笔下,柏油马路和钢筋水泥组成的大城市是阴森、冷酷无情的庞然大物;但就在这高楼大厦的丛林里,在不毛的柏油地上,却会出乎意料地长出瑰丽的人性的花朵。作家寻觅并找到了独特的传奇———描写爱情、友谊、自我牺牲、美丽的心灵和崇高的感情的传奇。

7.官场短篇小说:金鱼 篇七

这不,大清早X局长刚送走一拨送礼的队伍,正准备关门,只见一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男子走了进来。

X局长将来人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一翻,心里正犯嘀咕:亲戚朋友里没有这号人啊!局长夫见状厌恶地说:“把你的东西带走吧!”说完,随手一扬,男子带来的那条鱼便重重地摔在了X局长家的红木地板上,肚皮朝上。

男子见状,揶揄的笑笑:“X局长你就收下吧,这好歹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啊!”说完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捡起局长夫人扔了的那条鱼。

局长刚想发怒,转念一想,脸上立即浮现出慈母般的笑容。看见局长笑了,男子便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根烟,亲自给局长点上,瞬间房子里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是软蓝芙蓉王,局长心里舒服极了,边抽烟边磕烟灰。

一阵吞云吐雾之后,遂问男子:“你找我什么事?”

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X局长,我儿子要上高中了,因为不是本地户口,学校不给报名,请您给帮帮忙……”说完又递上了一根烟。

局长心里有些动摇了,但瞥了瞥男子带来的鱼,心里刚燃起的星星之火,瞬间就熄灭了。

男子走后,局长夫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扔掉了那条鱼。

过了没几天,局长听说一个收破烂的老头儿捡到了一条“金鱼”,鱼肚子藏着好多好多钱。据说捡金鱼的地方就是局长别墅门口的垃圾箱里。

局长听说后,当天晚上就住进了医院。待到第三天,竟连自己的老娘都不认识了。

就这样,X局长在病房里住了十多天,还是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的。局长夫人更是不知所措……

说来也怪,局长生病的二十多天里,竟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直到局长生病的第二十八天的早晨,那个送鱼的男子竟然来看望了X局长。

“局长夫人,您好!”声音和送鱼人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来人西装革履,气质和送鱼人完全不一样。

“你……你不是送鱼的那个人吗?”局长夫人抬起头,惊讶的大声叫起来。

来人笑着说道:“夫人,您可能认错人了,我是新上任的XX……” 说完把营养品放在柜子上,便大步走出了××市疗养院。

8.优质短篇小说介绍: 篇八

1、黄斯颖《动物凶猛》

《萌芽》杂志最初风行的时候,确实有不少好作品出世,印象最深的是这篇《动物凶猛》,不仅出类拔萃,且隐隐然有大家之势。我向来最喜欢的题材是武侠,青春类型的也爱看,但唯一将武侠与青春元素结合而又能够触动人心的,以我的阅读经历来看唯有这一篇。

文章很短,只有五千余字,但不仅非常有故事感,人物也写进了人心,意蕴也十分丰富。青春中的迷茫,爱情中的痛苦,活着时的困惑,生死间的无常,踏身江湖的诗意,理想破灭的悲哀,步入现实的无奈,用诗意的语言融为一炉。这是一篇看后你会叹息的文章,而一个女子写出这样的文字,其本身就是个故事。

2、行之《神语·嫦娥与齐天大圣》

最后推荐的《神语》,是行之(张超)写完《白灯年代》后另写的一个番外篇,虽然现在的他也没什么名气,但这并未影响我对它的喜欢。小说可谓是故事新编了,嫦娥、悟空、八戒、唐僧、观音、如来等人,都是已经是老相识,这类故事再翻起往往陷入老生常谈的窠臼,而《神语》却绝对没有令人失望。

小说语言精练,只言片语皆是意味深长,以嫦娥后羿的神话故事为蓝本,讲了一个悲伤残酷的因果,最后以耗尽一切为代价,回转时空,换得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的故事。虽聊聊几千言,却几乎将了人生、爱情、命运、因果、执念、抉择等囊括殆尽。

3、史铁生《命若琴弦》

史铁生,是一个用生命来写作的作家。曾有人这样评价他:他体验到的都是生命的苦难,表达出的却是存在的明朗和欢乐,说出的健全而丰满的思想,照亮的反而是我们日益幽暗的内心……《命若琴弦》,就是这样一部丰满而又深沉的作品。小说可以说是一个深刻的寓言,生活的艰辛,命运的无奈,人生的无常,都在其中,而最终表达的却是沉重的”希望。

希望是何物?当老瞎子真的虔诚弹断一千根琴弦,喝下按琴囊中的药方熬制的中药还是没能重见光明的时候,猛然明白了当年师父的苦心,告诉小瞎子:“师父告诉我是一千二,我没弹够,我记成了一千。要一根一根真的弹断,记住,是一千二……”,那一刻你会动容。你会看到莽莽苍苍的人世间,永远都有这样两个瞎子,一代代地说着这样的话,那一刻师父内心是充满绝望的,但是却又是充满希望的,正如当年鲁迅所念叨:绝望之为虚妄,正如希望相同。

4、郁达夫《沉沦》

郁达夫是中国近代著名的大家之一,散文造诣几可

直追“二周”。然而今人在谈起他的散文成就时,往往忽略了他早年的轰动文坛的小说《沉沦》。提起这部书,不得不说当时国人对其褒扬参半,但贬诋也参半,之所以这样原因在于他小说中的人物,经历的事情,以及说出来的话,似乎看起来都不是那么正面。

很奇怪是不是,因为清末腐败落后,主人公东渡日本留学寻求治国之道,当时在那样的年纪,青春的爱恋再也难免,然而那时被称作“支那”的国人却被所有的东瀛人

歧视着,一颗心便变得更加的敏感脆弱,对爱情和性的渴望却也更强,继而国家落后所带给自己的痛苦也更加深刻,于是就有那么部分人有了一种怨念,也更加希望

国家能够早日变强盛。

也就因为此,初看起来这或许并不很积极,但细细想来却能体会到作者的一颗苦心。郁达夫就是这样,经常把年青人情愫,与热烈的爱国主义情感紧紧交织在一起描写,产生炙热的艺术感染力量。

5、李碧华《合欢》

李碧华,被称为“天下第一言情人”,精彩动人好故事自然是不胜枚举。合欢自然也是好的爱情故事,但却有点特殊,因为它是一个鬼故事;但特殊的倒也不是因为它是鬼故事,而是你最后一刻不经意间才知道它是鬼故事;然而特殊的也不是最后一刻知道它是鬼故事,而是故事中人根据不知道曾有个鬼故事。

恐怕又得啰嗦一下,最特殊的也不是剧中人不知道这是鬼故事,而是这个鬼故事可能是女人临死前的梦,也有可能是他相见的男人所作的一个梦,仿佛又不存在这个鬼故事。明说鬼,暗讲人,世事光怪陆离以及无常无定,实在是令人唏嘘。

6、老舍《断魂枪》

老舍是近代文坛巨匠,独创京味文学影响深远,但此次不说他的《四世同堂》等名著,只说他的一部短篇小说《断魂枪》。每次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心里总有几分悲凉无奈的感觉。

众所周知,清末当年土匪横行的年代,货物需要武艺高强的镖师守护,一套名扬天下的武学自然是镖师身份和荣誉的象征,也是镖行千里畅通无阻保障。当西方坚船利炮打开国门时,中国进行了辛亥革命,经历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旧时代的老一套全都跟着没落了,火车一通,武行自然也土崩瓦解。

故事中名扬天下的沙子龙应是一个无奈的人,因为他将镖行改成了客栈,但还是有很多不识社会变迁的人找他比武或拜师,不明白他何以不显武艺;同时,他也是一个悲哀的人,因为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会是抚抢练武,于他而言,从前的荣誉,在新时代面前不值一提,武学终究是没落甚至消亡;但或许他也是一个通达的人,因为一切在历史的长河中都不过沧海一粟,终将随风而逝了。老舍总是这样,以小人物见小时代,将诸多渊深海阔的东西,细细地剖析在你的面前。

7、[巴西]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河的第三条岸》

依我看,西方文学中有两篇奇特的小说,一篇是卡尔维诺的《弄错的车站》,另外一篇就是罗萨的《河的第三条岸》。《弄错的车站》是一篇没有方向性的小说,打破了西方小说创作中的“时间,地点,人物,以及事情必须的起承转合”的金科玉律,从这个角度来看,《河的第三条岸》,有异曲同工之处,因为它也存在不确定性。

本来沉默勤劳的父亲,独自去河上漂流二十年从不上岸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在穷极一生在寻找什么为什么从不诉说?也没有人知道。河,只有两岸,第三条岸是不存在的。如果真有第三条岸,大概只属于“父亲”这样的“天外来客”。大概河的第三条岸,其实是一种人生中的抉择。不在于时间,也不在于空间,也不必在乎世俗的看法,依着自己的心意,活在一个自认为好的世界里,若说这是虚妄,这又仿佛才是一种真实。

8、鲁迅《铸剑》

大文豪鲁迅先生,诸多作品流芳百世,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今天只说他一篇甚少被人提到的小说《铸剑》。这是一部讲复仇的小说,融野史、怪谈、武侠为一炉,想象力非常惊人,侠士将复仇者头颅放入鼎中,让其跳舞、唱歌一幕本已很荒诞离奇,“复仇者、侠士、国王”三人头颅在鼎中搏击的一段,更是惊世骇俗。

然而它并不同于天下霸唱般的恐怖怪诞,也不是一般古龙般快意恩仇,它可谓是“悲壮与嘲讽以及崇高的与荒谬”并存一体,是独属于鲁迅的一种风格,背后蕴含着深刻的用意。记得曾在“三.一八惨案”不久,鲁迅写了此文,说改革最快的还是火与剑,这话当然也存有争议,但是乱世之中,幻想一个侠客能以武犯禁,又不得不说是一件悲凉无奈的事情了。

9、余华《十八岁出门远行》

当代中国主流文坛中,在世的作家我最喜欢的就是余华了,他的文字如利刃,简洁干脆,但是却又意味幽深,苍劲有力。《十八岁出门远行》,是他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当初的成名之作。之所以喜欢它,是因为它既真实赤裸又光怪陆离,且隐喻深刻。

它讲的是一个小伙子在父亲的默许下步入社会,途中仗义对抗抢劫苹果的暴民以报答让他搭车的司机,最后被暴民打的遍体鳞伤时,司机竟也加入抢劫行列抢劫他的故事。这真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正应了那句“今日中国,一边是灯红酒绿,一边是断井残垣”。父亲,说的是教育;暴民,说的是社会现实;司机,说的是人性。小伙子出门走一趟呢,最后一无所有了,但是他却也收获了。我们不也都是这样收获的成长吗?

10、[苏联]尤里·纳吉宾《热尼亚·鲁勉采娃》

绝大多数的年轻人,包括我自己,都喜欢看青春类的小说,因为那些书中的故事于我们而言总觉感同身受。要说青春题材最好的一部短篇小说,我个人觉得的就是这篇上世纪苏联作家所写《热尼亚·鲁勉采娃》。

9.解读王文兴的短篇小说《寒流》 篇九

作者王文兴, 福建省福州市人, 1939年生, 1946年举家迁来台湾, 属于战后第二代, 日前是台湾著名的现代小说家。王文兴从高中三年级开始写小说, 他的第一篇小说, 曾在亚洲杂志举办的学生组小说比赛中获得第三名。台北师大附中毕业后, 他考取台湾大学外文系, 1960年和同班同学白先勇、欧阳子、陈若曦等人创办《现代文学》杂志, 早期的《现代文学》编辑事务多由他负责。台湾大学毕业后, 他去美国爱荷华大学的作家工作室从事研究, 并获硕士学位。返回台湾后, 他在台湾大学外文系任教授, 并担任中文系的课程。他专心教书和写作, 极少参加社会上的活动。王文兴的作品不多, 但大都以儿童或青少年为主人公或为背景, 以儿童的悲伤和恐惧刻画人生。他的小说中表现得最沉着有力的主题是:命运。

王文兴的短篇小说《寒流》属于他的早期创作《十五篇小说》集中的一篇。该集写作于他的大学时代和留学美国爱荷华大学时期, 大约是1968——1973年间。《十五篇小说》中的《玩具手枪》、《寒流》、《践约》、《命运的极限》、《欠缺》、《母亲》、《大地之歌》、《最快乐的事》、《日历》, 皆描述了青少年成长旅程上的心路历程, 可见王文兴对青少年成长题材的偏爱。当然, 王文兴的这种创作旨趣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独创, 多数作家的早期创作也都暗合着个人的成长经验和成长史, 只是王文兴的创作口味尤为偏好此口而已, 所以他的早期小说是典型的叙写他身边经历的成长小说。“成长小说”和“启蒙小说”的文类源自西方, 概念源自德国。这类小说的故事核心是一刹那的危险情境和当事人的心理状态, 叙述他们由一个无知、纯真的阶段, 经历或大或小的考验, 而后对自己、对人生、对世界, 有了一份新的认识, 进而肯定自己的存在价值。由于社会发展阶段的滞后和内忧外患的国情, 中国新文学中的成长题材小说并不多见, 即便有也与西方的成长小说相去甚远。如叶圣陶的长篇小说《倪焕之》, 巴金的《家》、《春》、《秋》, 王蒙的《青春万岁》, 杨沫的《青春之歌》等, 他们的角色命运主要是与重大的社会历史命运联系在一起, 虽具有浓厚的社会小说色彩, 但却忽略了个人内在的生命体验和心灵感受, 人性的叙写多少显得不够立体和丰厚。至于大陆真正的成长小说的出现还是在新时期以后, 其中余华的几部长篇小说较为典型。台湾作家王文兴由于受西方现代主义的影响, 开始把创作视点由社会层面转向个人层面, 开始真正深入到疾风暴雨的人生动荡期, 聚焦主角在成长过程中的某一路段、某一个时期的心理路程, 其印象是极为深刻和独到的。为此, 就他的早期小说创作而言, 可以说某种程度上填补了同时期大陆成长小说的空白点, 对于丰富中国现代文学功不可没。下面让我们具体看一下王文兴的《寒流》到底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什么样的文学想象和文学经验。

(二)

正如台湾批评家安立所言:《十五篇小说》几乎都围绕‘性’的主体打转, “性”可以说是王文兴关照成长小说的一个重要主题。《寒流》的主人公黄国华年仅13岁, 他在街上偶见一幅大型的西洋美女裸照, 从此引发了潜在的力比多而不能自已。其中的甘苦对于青春发育期的少年来讲是显而易见的, 尤其在我们这样一个道德、伦理至上的东方国度。为了便于理解起见, 我们不妨把主人公遭遇的成长期“寒流”分为前后两个部分。

1. 抵御“寒流”的暗夜期

显然, 《寒流》这个篇名具有双关的意味, 文中与寒流相近的词汇也频繁出现。“寒流”一词一方面指早春三月特有的天气特征, 另一方面指正处于青春期的主人公遭遇的性欲流。按弗洛伊德的学说, 人的心理, 由本我、自我、超我三部分组成。“性”就是本我最核心的内容。它不但强大, 而且也是无所不在和不可避免的一种心理能量, 是人类行为的普遍动机, 称为力比多能量。由于力比多的非理性和非道德性, 故此与代表宗教规范、伦理标准的超我产生冲突, 引发人类内心的混乱和矛盾。在主人公性欲苏醒的初始阶段, 他的家庭和学校教育遭受到几乎是灭顶之灾的打击, 所有的“超我”防线顷刻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可见力比多能量之大。欲海泛滥之时, 年仅13岁的黄国华放学后脱离开昔日的玩伴们独自一人重复着一周来的危险游戏——观顾玻璃店里的一张裸体女郎的彩色侧像。在此之前, 处于青春期的黄国华难免会对异性感兴趣, 他早已看好了一个上学路上要经常一起乘车的女孩。细心的他从女孩的领章中发现人家在一女中读初二, 跟自己一样。这个女孩一直是国华心目中的小情人, 每次临睡前都对她有一个甜蜜的祈愿———一个晚安的吻。当时黄国华的情感是朦胧的、纯洁的, 无论对于女孩还是自己的内心都不具有破坏性, 一直是保持着温乎乎的热度。等到了遇见街拐角的那幅巨型裸体像, 潜在的力比多能量顿时狂躁的急流翻滚, 四处奔突, 意欲撞开所有可能的屏壁。主人公内心中的美好、朦胧的情愫不再那么清晰和明了了, 它似乎找到了“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对象物, 伺机蠢蠢欲动。黄国华在兴奋的同时也深深地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耻辱感和罪恶感, 是另一种超我的力量在提醒他、监视他。回到家里的他不是忙于做功课, 而是在一本大型作业簿上挥毫记忆中的裸女像和想象中的各种肉身, 而且后者比前者画得更色情、更淫讳。为了避免多日来的难堪, 他学生理卫生书里的做法, 寒夜中只盖一张轻盈的黄毛毯, 可这一夜他还是失败了,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更为糟糕的还不单是生理上的羞愧难言, 而是要面对由老师和同学们组成的理性世界。连日来深陷欲海不得脱身的他早把各门功课的学习置诸脑后, 关于功课周考的告急铃声接连不断。在本我世界和超我世界的夹缝中困兽犹斗的他, 不得不回到理性世界寻思问题的症结所在和解决问题的具体办法。不过, 这里似乎隐藏着另一个悬空的问题:父母只管供吃喝, 老师只管授知识, 困境中的黄国华只得自悟、自救, 是不是我们的人性教育还存在着诸多方面的盲点和缺失?

2. 战胜“寒流”的曙光期

作者在《寒流》中为我们塑造了一个相当具有自救能力的少年———黄国华。他在连续五次的梦遗打击面前不屈服、不肯放任自流, 而是靠仅有的书本知识和回思问题症结的能力, 采取了较之前更为完备的自救措施。第一, 不再经过镶有裸女像的玻璃店, 祛除脑子里的各种肉身形象。第二, 烧毁画有各种裸女肉身的作业簿, 做到眼不见心不烦。第三, 照仿修女的做法, 每隔五分钟, 默念一句祷词“HailMary, Full of Grace” (1) 。但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 如上做法并不像想象的来得那么容易。主人公在课堂里禁不住又一次浏览过那本作业簿, 其中的秘密险些被老师发现。修女的祷告词也多时忘了默念。恰好赶上有体育课, 他把守教室的美差拱手让给了讨厌的大门牙, 出去与同学们疯跑了一番, 效果果然不错, 让他暂时脱离开欲念的渊薮。为此, 他总结出运动的方法最灵验。放学后, 他决定与同学们共穿铁路桥回家, 尽早结束这不堪回首的梦遗之夜。不巧的是那天轮他拖地, 又把他与同学们分开, 要他一人孤独地回家。尽管它已决定不再去观顾那个玻璃店, 但他不晓得如何独自一人穿过那座黑黢黢的铁路桥, 若是站在桥中央时恰巧火车来了怎么办?作者在描写主人公跨桥回家时一反惜墨如金的做法, 极尽慷慨之能事, 不厌其烦地工笔细描, 似乎铁路桥是一只拦路猛虎, 是一尊劫道的凶神恶煞。在一个春寒料峭的黑夜, 对于一个只有13岁的少年如上的夸张描绘可谓不为过。那座铁路桥该是一个多么大的恐惧和不可能的事, 可黄国华这次成功了。此时的他不再像个孩子, 而是一个奋身炸敌堡的勇士。难怪他一边清洗着伤口和脏处, 一边压抑着念叨:“我到底打败你了, 这次我到底打败你了!” (2) 夜里跨桥的经验给了他无尽的勇气和力量。“我已经会了, 我已经会对付它了, 知道在对付它不难了……” (3) 。文中最后一部分, 主人公裸身静坐抗邪的场面, 更是张扬的超凡脱俗, 弥漫着涅磐的宗教气息。满身毒气的少年非大病一场不能新生一般, 换受虐的肉身为自虐的肉身, 以毒攻毒, 看到底谁更强、谁更硬!作者选择了超写实的浪漫主义手法, 所产生的感人力量不言自明。作者王文兴的笔触, 在这里不仅是在关爱人生, 更是在弘扬人性的力量——人之为人的自豪感!

读罢王文兴的《寒流》免不了要追问, 作者为何把青春期少年的一段性萌动处理得如此风风火火, 给人的印象多少有些小题大做, 像放大镜视人一样。的确, 作者是放大了人性成长中的一个突出时期, 其中的原因恐怕不难猜到。青春期性萌动既是一个生理过程, 也是一个心理上的成熟过程, 是一个人成长的标志。小说似乎昭示了这样一个理念:青春期是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恶魔性和神性剧烈交锋的特殊时期, 一旦闯过了这一关口, 人性的优点将会茁壮成长, 他给个人和社会带来的正面影响是不可估量的!王文兴的《寒流》只写了主人公一天内发生的事情, 却概括了他青春期的一个特殊阶段, 所有青少年的特殊成长阶段。作者的人性关怀和艺术表现在这里得到了较为完美的结合。王文兴很特别, 它的文也错不了!

参考文献

(1) 王文兴:《十五篇小说》, 台北:洪范书店, 2001年4月初版八刷, 126页。

(2) 王文兴:《十五篇小说》, 台北:洪范书店, 2001年4月初版八刷, 1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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